一支五千人的大軍出襄邑境,士卒持刀戟弓弩,披鐵甲者甚少,多為皮甲,雖然一身裝備不怎麼樣,氣勢則不弱內地郡兵,反而隱隱強上幾分。這是因為漢代有兵役制度,豪族可以躲避,小民難逃,一般人成年後很多都有當兵經驗,在本地為當兵者最多,往京都或邊地也有不少。所以募兵面向的是服過兵役的人,這些人多少有些底子,經過幾個月狠狠操練,可以輕而易舉超過郡兵。
當然,也不能否認主將的作用,畢竟主將乃是一軍之魂魄,至關重要。這支軍隊屬於曹操所有,曹操少年時代便閱盡諸兵書,京中號稱知兵,而且黃巾之亂時參加過十萬人大會戰,經驗也不缺,卻是比那些僅僅坐在高堂吹噓的關東諸州郡大吏強多了。
五千人排成隊列行在路上,曹操感慨萬千,滿心驕傲,與袁紹、袁術兄弟逃出京師時波瀾不驚不同,他堪稱倒霉透頂,先遭謀害,再被抓捕,險死還生。俗語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點不假,袁紹、袁術相繼陷入困境,不得州郡支持,他則在大兄、陳留太守張邈的幫助下拉起大旗,招兵買馬,又遇本郡孝廉衛茲散家財以資給,加上族弟曹洪、曹仁、曹純,夏侯惇、夏侯淵聞信趕來會合,總算組建起一支義軍。
曹操無法預見未來,這支在他眼中驕傲無比的軍隊很快就將全軍覆沒,但基石不損,裡面諸如曹洪、曹仁、曹純、夏侯惇、夏侯淵,乃至樂進、典韋、史渙等,日後追隨他南征北戰,始終不離不棄,曾一敗塗地、曾仰人鼻息,亦曾橫掃千軍,最終為他建立起一個天下十分有其七的龐大帝國。當然,有了蓋俊這個變數,一切都將不同。
襄邑位於兗州陳留郡東南角,此去酸棗在西北,與河南尹僅一線之隔,京都在望。關東州郡選擇此處起兵會盟,其用意不問自明。
曹操到達酸棗,此時已有數路兵馬,隨後各地兵馬陸續到來,除了先前密謀的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廣陵太守張超等,豫州刺史孔伷亦率豫州諸郡守趕到,青州從事孫賓碩言青州刺史焦和正在整頓兵馬,不久也會前來。中原四州惟有徐州刺史陶謙態度曖昧,要說他支持吧,至今沒有迴音,要說他不支持吧,治下廣陵太守張超在此。反正他就是抱著勝了有我一份功勞,輸了跟我沒關係,不愧是混跡官場數十載的老油條,讓人說不出他的不是來。
另外後將軍袁術、河內太守王匡一南一北遙相呼應。
所謂蛇無頭不行,袁紹乃是士人領袖,一手導演誅閹,雪黨人二十載大恨,又是關東討董的策劃人,眾望所歸,當為盟主。然而讓人氣憤的是,冀州方面毫無動靜,韓馥陰奉陽違,始終不予支持,袁紹在渤海僅募到數千兵,自認實力不足以服眾,還要再等些時日才能趕來。
沒有盟主統一指揮,諸州郡只能整日蹲在酸棗曬太陽,白白浪費大好機會。
河南尹,雒陽。
酸棗距離京師僅四百餘里,關東州郡起兵當日董卓就知道了,那一刻,董卓有萬念俱灰之感。
關東軍罵他擅自廢立,竊取權柄,笑死人也。
廢帝是得到太傅袁隗同意、百官同意的,不是自己任意妄為。即使廢帝後,他也沒有亂來,借不雨為由代劉弘為司空,後授予劉虞大司馬,自任三公之首太尉,最終公卿所請,登上相國之位,可以說每一步都走得合理合法。
他自知為邊地之人,麾下無治國人才,只有拉攏士人,他先拉攏士人領袖袁紹,碰了一根釘子,他不以為意,不改初衷,終得士人認可。以公卿子弟入宮代替奸閹、為黨人領袖陳蕃、竇武等人翻案、並提拔其等子孫為官,擢用天下名士、乃至京官外任……
自己對士人的建議言聽計從,可是結果呢?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假象,一場騙局,士人早在他扶帝進京的一刻就開始謀划了。
和往日謀士盈坐不同,今日相國府密室僅有李儒、田儀等寥寥幾人。
董卓滿臉疲憊,似一日間老去,這才驚醒,原來自己已經快六十了。
李儒認為董卓太過悲觀了,開口道:「相國何須憂心忡忡?以儒看來,關東雖眾,皆為新兵,哪是邊軍對手,一戰可破之,無足慮也。相國宜當思慮西、北。韓遂西疆名士也,當能看清形勢,相國有恙對他何益?授其高位,西方必安。袁本初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相國可以蓋俊為驃騎將軍……」將軍者,以大將軍最高,次驃騎將軍,車騎將軍排位第三。袁紹為盟主,自號車騎,卻次於蓋俊,此離間之計也。
董卓聽得精神一振,道:「文優繼續說……」
李儒眼眸冷若冰霜,言道:「關東諸逆打出復迎陳留王,若是世間再無此人……」
此話一出,一室驚駭。
以董卓之膽大妄為亦感到心驚肉跳……
與一盤散沙的關東軍相比,董卓行動迅速,有如雷霆,正月初收到關東兵起消息,次日拜韓遂為鎮西將軍領武威太守,以下皆有封賞,又次日拜并州牧蓋俊為驃騎將軍。十日大赦天下,稱棄械投誠者免罪,數日後鴆殺陳留王劉辯,斷關東軍念想,月末議遷都長安。
遷都……
沉悶已久的京師一瞬間沸騰了,代表京中權貴的楊閥閥主楊彪、代表黨人的黃琬、荀爽,以及代表軍方的皇甫嵩、朱儁,乃至以相國長史劉艾為代表的宗室,甚至與袁紹狼狽為奸的伍瓊、周毖等人,通通表示反對,可以說囊括了京中大大小小所有勢力。
董卓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當初他言廢立,整個朝堂,只有一個盧植當面反對,其他人或裝聾作啞,或鼎力支持,而今他欲遷都長安,所有人立刻蹦出來阻止,何也?
董卓算是看明白了……
人人心懷噁心,可殺!可殺!可殺!
遂免太尉黃琬、司徒楊彪,殺伍瓊、周毖,京中大怖,公卿無敢再言。
酸棗聯軍聞帝隕落,如喪考妣,關東諸侯是打著誅殺暴逆董卓,復立皇長子劉辯的旗號興義軍,現劉辯被董卓一杯毒酒斷送性命,他們即使殺死董卓又能如何?
聯軍士氣急速衰落,諸州郡自知繼續這樣下去,聯軍將不戰自潰,等不及袁紹到來,趕緊設壇盟誓。但主持人選,兗州刺史劉岱第一個拒絕,豫州刺史孔伷也不肯,大家互相推讓,倒不是謙虛,而是眾人深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最後選廣陵太守張超功曹臧洪主持,一來他嗓門大,聲若洪鐘,很有氣勢。二來和蓋俊相友善,諸人正欲藉助其力,三來就是位卑了,也是最重要的,日後不會引起盟主袁紹的猜忌。
臧洪乃操槃登壇,歃血而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淪喪社稷。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說罷涕泣叩拜,雖卒伍廝養,莫不激昂,人思致節。不過場面雖然感人,盟誓卻無實質內容,目標只是籠統的「並赴國難」,既沒有說要剷除董卓,也沒有說如何匡扶漢室,矛盾心情可見一斑。董卓殺劉辯這一招,完全把他們打懵了。
劉辯遇害,關東諸侯把火都撒到冀州牧韓馥身上,書信話語一次比一次嚴厲,韓馥不敢再陽奉陰違,傳檄冀州諸郡,命各太守帶兵來鄴共討國賊董卓。
東西兩方人馬動作不斷,蓋俊也沒閑著,從新年伊始便開始著手布置。調北地都尉馬騰為使匈奴中郎將,一是這幾年馬騰不太安分,小動作極多,把他架起來,敲打敲打他,二是使妹夫楊阿若徹底掌控北地郡軍權,三則是解放蓋胤、龐德、張綉三員大將。
正月末,蓋俊集射虎、落雕二營三千,關羽、黃忠、張楊部一萬五千,黑山精銳一萬,蓋胤、龐德、張綉三人率五千兵馬外加五千匈奴騎兵,又緊急抽調西河都尉卞秉部五千步騎,大兵四萬餘人齊聚晉陽,目標直指董卓。
賈詡很不解蓋俊的動作,勸道:「今外則袁紹未起,內則宿麥未熟,實非南下良機。使君三思……」
蓋俊嘆了一口氣,他能說不久後董卓將焚燒雒陽城,東漢帝都毀於一旦嗎?賈詡再聰明有些事也終究及不上他。遊戲中,幾年時間就能把殘破的雒陽城恢複如初,但那畢竟只是遊戲,況董卓驅京中數百萬口到長安,一路上得死多少人?
蓋俊認為既然自己有力量,就應該試試看能否阻止悲劇的發生。
蓋俊堅持南下,會合上黨胡封部五千,合計步騎四萬八千人。
大軍於上黨治所長子縣一分為二,一路以虎威將軍蓋胤為主,統破賊中郎將關羽、破虜校尉張綉,黑山諸部一萬八千人西行入河東郡,如有必要,上郡鮑出一萬人,西河卞秉五千人將配合他行動。一路三萬人蓋俊自將之,下轄殄虜校尉黃忠、厲鋒校尉張楊,騎都尉龐德,上黨都尉胡封,司馬車兒等,南下翻越恆山南麓,進抵河內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