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被蓋俊逼得凶性大發,便要拼個你死我活,正當下令開戰,沒想到蓋俊輕飄飄送來三個字:并州牧。
董卓先是代替劉弘成為司空,又為了當太尉,弄出個大司馬授予劉虞,自任太尉,領前將軍,加節傳、斧鉞、虎賁,封侯,無論他怎麼為自己頭上添頭銜,先前朝廷授予的并州牧始終沒有放棄。而今蓋俊的意思明顯是想要并州牧一職,給?還是不給?董卓比較傾向前者。他把一干幕僚叫來開會,聽聽大家的意思。
鄭泰強烈反對,他說此例不可開,拜蓋俊為并州牧,其他手握軍權的將領會怎麼看?明天皇甫嵩東進,是不是要給他司隸校尉?公孫瓚南下,是不是要授予幽州牧?那不是亂套了嗎。他最後振臂高呼,即使拼得玉石俱焚也要打,大漢天威不可觸。
伍瓊認為鄭泰所言有理,何顒則選擇了沉默。倒不是他們之間產生分歧,他們希望雙方開戰,只是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免得董卓心生懷疑。董卓主力一旦被蓋俊拖在西線,京中定然空虛,也許無須山東起兵,他們自己就有能力解決掉這個禍害。
董卓面無表情,看向主薄田儀。田儀字伯度,年近四旬,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他出身於涼州漢陽豪族田氏,算是左馮翊田氏的支脈,左馮翊田氏則可以追述到漢高祖劉邦強遷山東望族於關中。
田儀道:「打是下策。不若暫允,先收皇甫將軍兵權,定三輔,再圖蓋子英不遲。」
董卓又問李儒:「文優之意呢?」
李儒道:「伯度與我不謀而合。董公現在需要的是一個穩字,不用太久,一年就夠了,屆時不用董公親自動手,并州人便會斬下蓋子英之頭。」
董卓本就有意妥協,正像田、李所言,他需要時間建立威信,需要時間整合實力,只是實在不甘為蓋俊要挾,拍腿嘆道:「并州牧,一方諸侯矣。蓋俊豎子,何德何能敢居此位?」
李儒知道董卓已經有了決定,笑著提議道:「拜蓋子英為并州牧的時候,可調蓋京兆回京,同時征蔡伯喈入朝。」
董卓撫掌笑道:「此議大妙。」
何顒斜睨李儒一眼,這一招太陰了。
蓋俊信使陪伴董卓使者武威人周毖一同出發,卻暗使快騎速歸,本要十日的日程,三日就趕了回來,可謂神速。
蓋俊接到信後馬上率領近五萬大軍南下,將左馮翊治所高陵城外的皇甫酈軍營圍個水泄不通,大軍無邊無岸,喊殺衝天,此地距離西京長安僅數十里,關中震怖。
皇甫嵩、蓋勛面面相覷,俄而後者氣得暴跳如雷,這小子不去打河東董卓部,竟然做起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
蓋勛叫囂自任先鋒擊之,皇甫嵩哭笑不得,趕緊勸慰。蓋勛勉強壓住怒火,當晚單身赴高陵,臨行前直言勸不住蓋俊,他就和對方斷絕父子關係,再沙場對決。
皇甫嵩望著蓋勛堅實的背影,欲言又止,終未開口。
蓋勛深夜橫穿蓋俊大軍,入皇甫酈大營,安撫將士,隨後迴轉,直驅蓋俊帳下,見到兒子的面,蓋勛怒髮衝冠,也不管諸將當前,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諸將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蓋俊揮手命他們退下,帳中只剩父子二人,他雙膝跪在蓋勛面前,一聲不吭,任由責罵。在他的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蓋勛罵得口乾舌燥,蓋俊跪行為他倒了一杯水,勸道:「父親先歇口氣,彆氣壞了身子。」
「我不喝。」蓋勛大手一揮,嗓音嘶啞地道:「我只問你一句,你退不退兵?」
「退,今晚就退。」
蓋勛頓時一怔,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蓋俊目光直視父親,續道:「但父親要跟我一起走。」
「你說什麼?」蓋勛完全搞不懂兒子心裡在想什麼。
蓋俊解釋道:「董卓已拜兒子為并州牧,五六日後就會有使者到來。」
蓋勛一下子想通了全部關節,面色鐵青道:「你此次南下是專程為我而來?」
「是。兒乃董卓眼中釘、肉中刺,既為并州牧,恐……」蓋俊後面的話沒說,可意思誰都聽得懂,他唯一的死穴就是父親蓋勛,董卓老謀深算,豈能想不到這點。
蓋勛雙目圓瞪道:「我若是不和你走呢?」
蓋俊一臉決然道:「我絕不會讓母親陷入狼窟。」
「你……」蓋勛手指著蓋俊,怒火中燒,馬昭住在北地郡遲遲不歸,他初時還奇怪,原來蓋俊早有打算,這個畜生,籌划了多久?絕不會讓母親陷入狼窟?是不是說他堅持留下,夫妻就再無相見之日?蓋勛口裡嚷著孽子,抄起一個杯子打過來。
蓋俊不躲不閃,正中額頭,鮮血徑直流下。
蓋勛擲出杯子便後悔了,看著獨子滿臉鮮血,一動不動,想要裝作不在意,卻怎麼也做不到,冷著臉從懷中掏出手巾遞給他。
蓋俊簡單擦擦眼眶,避免血液滴進眼睛,問道:「父親以為董卓如何?」
蓋勛冷哼道:「這還用問?董卓,國賊也,必殺之。」
「父親所言一點不假。」蓋俊點頭附和。「然其挾天子、擁重兵,不可卒除。父親應知大兄袁本初、袁公路、曹孟德等人逃亡,亦知張孟卓、韓文節、孔公緒、劉公山等人出為州郡……」
蓋勛皺起眉頭道:「你是說……」
「這一切都是大兄袁本初策劃好的,不出意外,明年山東諸州郡就會起兵勤王。」這時候討董還是沒影兒的事,充其量屬於萌芽階段,不過蓋俊為了勸父親與自己一起離開,顧不得那麼多了。
蓋勛腦中輕易構出雙方勢力圖,滿面驚駭,半晌才緩過神來,道:「那你為何不率先開戰,分散董卓兵力,減輕山東壓力……」
蓋俊苦笑道:「父親與皇甫將軍相處日久,當清楚其為人。皇甫將軍昔年平定黃巾之亂,手握十萬雄兵,聲威天下,猶然忠誠於國,董卓對付他太容易了,一紙調令即可。屆時董卓擁眾十餘萬,兒恐怕撐不到山東起兵。再說山東素無精兵良將,州郡皆為名士,好清談而不知兵,能否與董卓抗衡?」
見父親陷入沉思,蓋俊半晌道:「說句狂妄的話,能救天下者,非我父子不可。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迅速掌控并州,到時與山東俱發,兩面夾攻,一戰可誅國賊。」
蓋勛乃是有決斷的人,沒有想太久,當即同意隨軍北上。
蓋俊長舒一口氣,草草包紮傷口,下令撤退。
皇甫酈站在大營門口,看著蓋俊大軍潮水一般退走,先是一怔,繼而大驚,蓋京兆怎麼沒出來?
不久一騎駛來,送上一封信,皇甫酈看後面色急劇變幻,眺望漆黑的遠方,心想究竟是蓋俊裹挾其父,抑或父子同謀?
皇甫嵩次日收到蓋勛手書,良久無言,目光迷茫。蓋勛走之前他便有這種擔心,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然而還是發生了……
蓋俊軍退出左馮翊,進入上郡,便接到北地太守金旋稱病棄官而走的消息,北地諸官吏共同推舉京兆尹蓋勛為北地太守。
面對蓋勛破口斥罵,蓋俊一臉無辜,急忙撇清關係,表示與自己無關。
與你無關?才怪。但事已至此,蓋勛只得繼任北地太守一職。
數日後,周毖到來,一見面就大倒苦水:「子英,你可是給我出了一個好大難題。」兩人同為涼州河西人,少為太學生,共舉孝廉,有同門之誼,說話不必遮遮掩掩。
「什麼難題啊?」蓋俊故作不知,笑吟吟道。
周毖道:「朝廷已拜令父為九卿少府,而今令父不通過朝廷之命轉任北地太守,似不合規矩……」
蓋俊冷笑道:「朝廷之命?我看是董卓之意吧?」
周毖知道他向來與董卓不睦,便不提這茬,談笑近況。
蓋俊有些擔心周毖未來處境,他是尚書,又和何顒、伍瓊、鄭泰等人走得很近,在舉薦張孟卓、韓文節、孔公緒、劉公山等人出任州郡,他全程參與,但是顯然,他並不了解其中陰謀。當山東兵起之日,好友性命堪危啊。
蓋俊猶豫許久,咬牙道:「仲遠,和我走吧,保你一個兩千石郡守。」
周毖詫異地看了蓋俊一眼。蓋俊頓時為之苦笑,周毖身為尚書,握天下權柄,正值少年得志,意氣風發之時,怎會願意跑到并州當兩千石。
蓋俊自知不能強求,心裡暗嘆,說道:「異日仲遠若在京師不快活,可來并州投奔我。」
周毖笑著說:「一定……」
蓋俊正式受封并州牧,羌中一萬五千騎留下五千為己用,拔司馬鮑出為上郡都尉,率步騎一萬駐紮上郡漆垣一線,監控關中。回到西河郡,又拔妻弟卞秉為西河都尉,同留步騎一萬,虎視河東。稍後入西河王氏塢堡,和王信密語一個時辰,招入幕府,授予別駕之職。別駕乃是自州牧(刺史)以下第一人,權柄甚厚。
最後,蓋俊將一萬七千大軍赴太原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