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18章 劉備

董太后死後十六日,孝靈帝葬於文陵。此時距離蹇碩之死已有月余,諸常侍認為何進警惕心大減,準備當場誅之,然而何進也不知是聽到風聲還是警惕類碩之謀,自稱有病,拒不入宮陪喪,也不送靈帝棺槨到陵寢,令諸常侍恨得咬牙切齒,無可奈何。

漢靈帝下葬後,朝堂日趨穩定,袁紹開始規劃誅殺閹人事宜,向何進進言道:「從前大將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被殺害,只是因消息泄露。北軍五校一向畏懼宦官的權勢,竇武反而利用他們,自取滅亡耳。今日大將軍兄弟統領禁軍,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死力,事全在掌握,此天賜良機也。將軍宜一舉為天下除大患,名垂青史,不可錯失良機。」

何進猶豫不決,他不是竇武,竇武出自扶風竇閥,世代仕官關中,光武帝時達到家族第一個巔峰,號稱「自祖及孫,一門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竇武正是屬於開國功臣的後代,不僅為外戚大將軍,還是名傳海外的大儒。竇武看不起閹人,才會被殺,何進不同,他前半生都在侍奉、阿諛諸常侍,對閹人有種根深蒂固的畏懼。

何進清楚殺宦官是正確的選擇,因為只要諸常侍呆在陛下身邊,他遲早會落得和竇武一樣的下場。然一旦諸常侍下定決心和他玩命,會不會弄個魚死網破?何進考慮良久,決定採取相對溫和的法子,即勸何太后撤換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官代替。

對於異母兄何進無禮的請求,何太后想也沒想,一口拒絕了。她是太后,垂簾聽政,當然不能和士人對坐共論天下大事,只有依靠宦官從中周旋。宦官再不濟,那也是她的家奴,撤掉家奴換上外人,自己還能掌握權柄嗎?大將軍是不是企圖架空我們母子,獨霸天下?

何進本來就沒有膽氣和整個宦官階層為敵,聽了太后的答覆反而放下心,打算誅殺幾個最為囂張跋扈的中常侍封住士人、黨人的嘴。

袁紹不吃他那套,他說中官親近至尊,百官奏章,皇帝詔書皆經其等之手,如果不儘快除去,悔之晚矣。何進咬咬牙,欲和妹妹再行商議,哪知太后根本不想和他談。原來太后母舞陽君、弟何苗皆收了宦官財貨,連連為宦官說情,這更加堅定了太后的想法。說到底她和母舞陽君、弟何苗才是一家人,大將軍何進這個異母兄只能算外人。

看著何進又猶豫了,袁紹搖搖頭,心道:「權有餘而智不足,沐猴冠冕之徒。」沐猴冠冕語出史記項羽本紀,原文「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就是說猴戴帽子,充人樣,虛有其表。何進出於荊州南陽郡,正屬於楚人,袁紹卻不想連大兄何顒、好友許攸一塊罵進去了。

大將軍府通火燈明,數十名士之流席地而坐,鴉雀無聲。

袁紹酒杯輕輕撞擊食案,引得眾人關切,言道:「將軍既然認為京兵、部曲不足恃,那就募兵及召喚外將吧。」

何進心思一動,問道:「外將,誰?」

「并州牧董仲潁……」

「不可!」盧植率先開口,他攻打張角時曾與董卓相處一段時間,深知其為人,兼且年來所作所為,實乃野心勃勃之輩,勸道:「董卓兇悍難制,恐生禍端。」

大將軍府主薄陳琳諫道:「今將軍集皇威,握大權,龍行虎步,隨心所為,對付區區幾個閹人,招外兵好比用爐火去燒毛髮……」

侍御史鄭泰亦道:「董卓強忍寡義,貪得無厭,若用之,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將軍依託皇權,權勢厚重,秉意獨斷,誅除有罪,何必以董卓之徒為援?」

而後又有幾人反對,袁紹神情淡然,不為所動。

何進也認為召董卓不妥,說道:「本初,你看……」

袁紹不緊不慢道:「董仲穎兇悍妄為,才使閹人感到懼怕。至於難制,實屬笑話,將軍手握數萬雄兵,麾下英才無數,難道還怕個董仲穎不成?如憂其反覆,可命其帶兵不許超過三千,同時召原并州刺史丁建陽南下,東郡太守橋元偉屯成皋……」

陳琳還要再言:「可是……」

「陳主薄無須多言,我意已定。」何進揮手道。他寧願假借董卓之手除害,也不願自己與宦官火併。遣散諸人,邀袁紹等數名心腹去密室詳談,直到傍晚,最終定下騎都尉鮑信返回家鄉募泰山兵;都尉毌丘毅到揚州招募丹陽兵;大將軍府掾王匡到徐州募強弩士;原并州刺史丁原從事,假司馬張遼、假司馬張楊回并州募騎兵。加上董卓、丁原、橋瑁……

「有此八路兵馬,既可制衡董卓,又能滅除閹人……」何進信心十足的想道。

袁紹同何顒、許攸等人離開大將軍府,登上馬車,路上何顒眉頭始終緊皺,看了看袁紹,忍不住道:「本初,此舉是不是太險了?」

「何進,庸輩耳。非下猛葯不可。」袁紹神情淡淡地說道:「那幾個舌燥之人話語,大兄不用往心裡去,他們無一黨人出身,豈能了解我等所受之苦?」

「……!」何顒神情複雜難明。

許攸笑著說道:「大兄多心了,董卓,袁公故吏,世祖中興漢室以來,國朝素重門生故吏,百餘年來從無一例以下犯上者。哼,咬本初一下我看看?借他八個膽子……」

何顒道:「董卓,邊鄙之人,未必吃這套。」

袁紹平靜地道:「詔書命董仲穎只帶三千,敢有違背,立即下詔蓋子英、皇甫將軍南北圍之,殺其人,奪其軍。我相信董仲穎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選擇。區區三千人,投入這偌大雒陽城,恐怕都濺不出一朵水花來……」

「誠如本初所言。」何顒很想讓自己安下心來,可惜不能,他也不知為何。

「主人,到家了。」車廂外馬夫提醒道。

袁紹出得馬車,見叔父袁隗府中家奴候立一旁,問道:「叔父找我?」

「是。」家奴恭敬地答道。

袁紹點點頭,和何顒、許攸說一聲,隨奴僕上了另一輛馬車,向反方向而去。

抵達袁府,袁紹步履從容的來到一間靜室,不僅叔父袁隗在,從兄袁基、從弟袁術,袁懿達、袁仁達也在,前二人是袁紹生父袁逢之子,後兩人乃袁隗之子。

袁隗一身精美袍服,滿頭鶴髮,白鬍掛頷,面色紅潤,高大的身軀筆直跪坐地席,炯炯雙目帶著一絲憤怒與不解,低喝道:「聽說你建議大將軍召董卓進京?」

「是。」

「糊塗!」袁隗說道:「董卓野心勃勃,此舉乃養虎於門,你到底想幹什麼?」

袁紹平靜地道:「自然是誅閹人……」

「你是想連何進一塊殺了吧。」袁術一邊說一邊為自己斟酒,從下午的時候袁隗就匆匆忙忙將他叫來,坐了大半天,總算等到正主。

對於袁術的指控,袁紹並不否認。

袁隗怒道:「你想破我家嗎?」

袁紹微訝道:「大人何出此言?」

袁隗嘆了一口氣,說道:「本初,莫要玩火自焚。」

「謹記大人之語。」袁紹長揖,與諸兄弟行禮,轉身離開富麗堂皇的客廳。步行在滿天星辰下,玉砌雕闌間,袁紹回首燈火通明處,搖搖頭,太傅參錄尚書事就滿足了嗎?叔父大人……

看著袁隗唉聲嘆氣不止,兄弟無言,袁術仰頭乾杯,心道:「老子曰:『我有三寶,持而寶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叔父佔一、三,深得老子精髓啊!」

緱氏山,又稱撫父堆,由雒陽至嵩山,必經此地。此山高約百餘丈,不甚高,少草木,多金玉泉水,山頂有一池,碧綠如翡翠,常有仙鶴飲水,故曰飲鶴池。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傳聞此山有仙,乃是周靈王的太子晉。他好吹笙,有一次在伊洛間漫遊,偶遇仙人浮丘公,隨上嵩山,積三十餘載。後家人尋至,他雲七月七日緱氏山等我。當日人們趕至,太子晉揮手作別,登鶴而走,眾人皆曰升仙。

傳聞終究是傳言,聽聽也就罷了,無人信以為真,倒是十四年前,當世大儒盧植曾在此開課教書,一時引為鄉人美談。

這日驕陽炎炎,似火燒,百姓坐在大樹下避暑,掌扇搖之,驅散悶熱。

隆隆聲中,煙塵四起,約三十餘騎從遠方疾馳而來。

這世道,有馬者皆非凡人,這裡距離京師雒陽很近,只有百餘里,百姓猜測莫不是哪家公卿豪右子弟前來郊遊?只是今日可不是一個郊遊的好氣候。

騎隊越來越近,等百姓看真切了,一陣詫異,對方哪裡是什麼公卿豪右子弟,風塵僕僕的模樣,一看便是遠道而來。

這隊騎士身軀或高大或瘦弱、或矮小,衣著五花八門,年齡在二十至三十歲間,別看年齡不大,氣勢不小,眼睛好奇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殺氣,直讓旁人心驚膽戰,惟有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勇士才有這等氣勢。

這些人也不儘是凶人,有一人年約二十齣頭,身量中等,額頭寬闊,面紅齒白,嘴角總是掛著一抹笑意,雙目靈動跳脫,他言道:「大兄,這裡就是你當年遊學之處?」

「嗯。十三年未來,緱氏山還是老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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