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16章 天子駕崩

京兆尹,長安。

蓋勛御馬而行,神色陰晦,眾所周知皇帝劉宏喜愛王美人所生劉協,而非皇后所出的皇長子劉辯。皇帝劉宏認為劉辯行為輕佻,沒有帝王威儀,不適合做皇帝。

蓋勛伴隨皇帝劉宏身邊幾年,親眼見到了皇帝種種荒唐生活,早就知道他身體不行了,這才與劉虞、袁紹等人謀劃誅殺閹人,立皇長子劉辯為太子,確保大漢國政權平穩過渡,可惜事泄被迫離京。現今皇帝病危,不能下榻,仍舊沒有立皇長子劉辯為太子的意圖,看樣子他是鐵了心想讓次子劉協登基為帝……

以何皇后、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士人組成的保辯派與皇帝、中常侍為首的保協派,秣兵歷馬,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陛下是想把大漢國推進深淵啊!」蓋勛心裡嘆了一口氣。藉此,他又想起此行目的,心中義憤填膺,董卓拒交兵馬,率軍北上,又以黃巾餘孽堵塞道路為由,駐軍河東觀京師時變,堪稱大逆不道,此人不除,遺患無窮。

拐進一巷,前行數十丈,到達左將軍府門前,奴僕恭恭敬敬行禮:「蓋府君。」

蓋勛回過神來,一面下馬一面問道:「將軍在家嗎?」

「在。」

蓋勛點點頭,順門進入,他和皇甫嵩合作無間,又為鄉人,無須通報。

「元固來了。」皇甫嵩朗聲笑道,雖然聲音洪亮,面上卻浮著一層掩飾不住的疲憊。

「將軍。」蓋勛拱拱手。皇甫嵩拉其入室,邀之入座。

蓋勛落座後開門見山道:「董卓違詔委兵,此,抗拒王命之舉也。駐軍河東不前,頗懷奸心,將軍西疆主帥,何不順應民心,討伐逆賊?」

皇甫嵩笑容微僵,道:「董將軍擁眾數萬,甚是精悍,非易與之輩……」

「將軍此言差矣。」蓋勛不以為然,正色道:「董卓,凶暴之徒,將士不服,攝於其淫威而已。將軍威加四海,甚得士卒心,兼有大義,必可摧枯拉朽而勝之。」

皇甫嵩苦笑,董卓若是可以輕易除去,朝廷豈會聽之任之,事情哪有那麼簡單,道:「冒然討伐董將軍,萬一韓遂東來,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蓋勛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只要將軍點頭同意討伐董卓,我便讓犬子火速南下,一南一北,兩相夾擊,一戰可定。韓遂未必敢動。」

皇甫嵩以手撫額,片刻,推脫道:「不妥。不如你我奏明朝廷,請朝廷定奪。」

「不誅董卓,將軍日後定會後悔。」蓋勛自知勸說不動皇甫嵩,嘆息而走。

皇甫嵩親自送行到門口,返回屋中,侄子皇甫酈已然在內。

皇甫酈勸說道:「大人,我認為蓋府君說得甚有道理,董卓,禍害也!大人上顧忠義,下除禍害,而後鳴金鼓,整行陣,將兵入京,清君側,拔忠正,成就桓文之事……」

「住口!」皇甫嵩神色大變,桓文那是指春秋五霸中的齊桓公、晉文公,侄子之意很明顯,就是要他內尊天子、外製天下,成就霸業。這些年很多人和他說過類似的話,如長史梁衍等人,故信都令、漢陽閻忠更是勸他代漢自立,改朝換代,如今竟是連自家侄子也說出這番話,實在讓他大為震驚。

「大、叔父……」

皇甫嵩面色陰晴不定,良久嘆道:「唉!董卓壯勇,非我一人可擒,不必再言。」

皇甫酈說道:「蓋府君不是說可令其子蓋中郎南下……」

皇甫嵩道:「蓋元固歷任漢陽、左馮翊、京兆尹,恩威西疆,關中士民莫不慕其名。蓋子英驍勇冠於天下,兼收羌胡、匈奴為己用,手下精兵數萬,五原、雲中、西河、上郡皆是其收復,登高一呼,并州諸太守必為影從,屆時挾勢南下,誰堪擋之?」

皇甫酈皺眉道:「大人是說其父子……」

皇甫嵩搖頭道:「蓋元固為人正直,巍巍乎君子也。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皇甫酈不甘道:「難道我們就要這麼眼睜睜看著朝廷敗壞嗎?」

「也許陛下會回心轉意,也許……」

京師,南宮,嘉德殿。

嘉德殿是大漢皇帝居所,漢桓帝駕崩時無子嗣,竇皇后與其父大將軍竇武迎立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劉宏為帝,竇皇后稱太后,臨朝聽政。因大將軍竇武欲與士人聯手誅殺奸閹,事泄反被閹人借張奐之手殺死,竇太后被迫搬出嘉德殿,移居南宮雲台。第二年,劉宏將母親董氏迎入宮中,上尊號曰孝仁皇后,讓她搬進嘉德殿與他一起居住。劉宏一生荒唐,劣跡斑斑,但在為人子方面,無可挑剔,堪為孝子。漢代就是這樣,你什麼錯事都可以做,惟獨不能做逆子,否則你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董太后抱著九歲大的劉協,跪坐在龍榻前淚水漣漣,劉協更是哭成了淚人。蹇碩候立一邊,他雖是閹人,身高卻有近八尺,虎背熊腰,五官剛毅,一身戎裝,英姿不凡,不相知者,必會以為他是一個能征慣戰的將軍。此刻蹇碩眼圈通紅,神情凄苦。

劉宏躺在龍榻之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房梁,眼中不由流露出一絲哀傷之色,連動一動身體的能力都失去了,自己再也保護不了母后和愛子了。

何皇后嫉妒心極強,昔年僅僅因為王美人懷孕,便下藥企圖令其流產,後來王美人得天護佑,順利生下劉協。何皇后生怕王美人母子威脅到自己與兒子劉辯的地位,以毒藥鴆殺之。當時劉宏憤怒難忍,欲廢何皇后,一向聽話的諸常侍苦苦哀求,屢屢固請,寸步不讓,劉宏又氣又哀,還有害怕,是的,害怕,自己是大漢國皇帝,他們不敢像殺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那般殺死自己,卻能夠使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去,比如『暴斃』『惡疾』,然後劉辯登基……

「自己身體強健時何皇后猶然這般跋扈,而今其二兄分別為大將軍、車騎將軍,自己又大限已至,不難想像母后和董侯會得到怎樣凄慘的下場……」

「為什麼?為什麼蒼天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哪怕一年也好。大漢國如今之亂世大賊非滅即衰,馬上就要迎來太平了。一旦天下安定,我便可以立董侯為帝……」

劉宏發覺自己越來越來感睏倦,唯恐再難醒來,提著氣呼喚道:「卿……」

「陛下,我在。」蹇碩知道劉宏是要交代後事了,跪到榻前,淚如雨下。

看著蹇碩動情涕泣,劉宏乾澀的眼睛漸漸濕潤,艱難地道:「卿言,我待你如何?」

蹇碩叩頭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萬死……難報萬一。」

劉宏扯了扯嘴角,說道:「董侯,與我母后,就託付給你了。」

蹇碩哽咽不能言,只是重重叩頭。

劉宏長長舒一口氣,使盡最後的力氣扭頭,同時手顫抖著伸向母親懷中的劉協……

董太后把劉協往前推,以方便兒子撫摸,然而就在劉宏指尖觸及到劉協臉頰的一刻,驀然垂落,一抹深深眷戀永遠停留在眼瞳之上……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十一日,大漢皇帝劉宏駕崩於嘉德殿。

「父……」劉協剛要叫喊,蹇碩飛速撲上來,捂住他的嘴,一個勁搖頭。

劉協亂踢亂打,蹇碩生生忍著。

董太后明白蹇碩之意,皇帝駕崩消息一經傳出,大將軍何進肯定率兵入宮,扶立劉辯為帝,那時她孤兒寡母就真的沒有翻身餘地了。趕忙抱住劉協,讓他別出聲。劉協年方九歲,卻是聰慧過人,知道兩人這麼做必有道理,伏回祖母懷中無聲嗚咽。

蹇碩擦乾眼淚,恭敬地說道:「太后先在這裡等候,我去辦理陛下交代我的事。」

董太后安慰著劉協,啞聲道:「全賴卿之力……」

「太后放心……」蹇碩又是一禮,轉身出了卧居,皇帝劉宏大病以來,他陸續調上軍校尉部數百人入宮,不缺人手,無須調兵,倒不用擔心何氏兄妹發覺。

蹇碩匆匆寫下誅殺何進的詔書,招來上軍校尉部將士,諸人得詔版,信以為真,應聲稱諾。司馬潘隱雙眉不自然的皺了一下,蹇碩眼珠紅潤,明顯是哭泣無止所致,難道是、難道是皇帝駕崩了?否則根本無法解釋……

潘隱河南尹人,與何進早有交情,眾皆不知,是何進埋伏蹇碩身邊的一枚暗棋。

蹇碩布置好一切,使一個小黃門前去通報何進。

潘隱暗暗著急,髮根鬢角全是汗水,蹇碩以為他是過度緊張,馬上要殺的人可是當朝第一權臣大將軍何進,誰不緊張,連他手心裡也都是汗水。

大殿里鴉雀無聲,氣氛壓抑,潘隱道:「尊侯,我去大門恭候何進,抄其後路,確保萬無一失……」

蹇碩對潘隱點點頭:「別露出破綻……」

「諾。」潘隱以人多恐惹何進懷疑為由,只帶上三四名親信。

當小黃門到達大將軍府時,何進與家人剛剛動筷子,聽聞陛下相召,眼神疑慮,問道:「敢問有召車騎將軍嗎?」

小黃門搖搖頭,何進放下心來,只要弟何苗在外,陛下就未必敢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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