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的日子定了,兵力也定了,蓋俊九千餘騎,於夫羅五千騎,還有度遼將軍耿祉新募五千人,諸太守新募數千兵,合計兩萬四五千人。但從哪個方向進兵則引起了爭議,以耿祉為首,五原太守督瓚、雲中太守樂賀、朔方太守董援等提議出雁門、定襄,直搗匈奴老巢美稷。說得挺美好,出其不意,一戰定乾坤,實質上卻是想儘快恢複各自地盤。西河太守崔均、上郡太守劉閔毫不相讓,堅持從晉陽西翻越呂梁山追擊胡族聯軍,目的和前者一樣。太原太守委進高舉雙手贊同,本來數萬大軍就夠他受的了,還要養活西河數萬難民,這些日他為了糧食問題頭髮都愁白了。
從雁門、定襄出擊是目前最佳的選擇,蓋俊反贊同崔均、劉閔之議,倒不是他故意找耿祉彆扭,而是為了董卓進京後的整體戰略考慮。西河郡是使匈奴中郎將駐紮之地,上郡則夾在老巢北地郡與西河之間。可以想像日後蓋俊起兵討董,三郡會第一時間成為他的地盤,到時是東收并州精華雁門、太原、上黨三郡,還是南下左馮翊、河東,窺視長安,隨他心意。西河、上郡對他太重要了,無論如何也要儘快恢複。
於夫羅看著度遼將軍和使匈奴中郎將吵,五原太守和西河太守吵,心裡異常憋屈,他雖然貴為匈奴左賢王,匈奴單于的不二人選,卻沒人在乎他,完全被忽視了。
出發前一日,又是不歡而散,諸人相繼離開議事廳,平日蓋俊走的最早,今日反而不急著離去,等人走光了,他笑著對於夫羅道:「左賢王見笑了,這些個文官,屁本事沒有,就吵架拿手。娘的,吵得我頭昏眼花。」
於夫羅嘿嘿乾笑兩聲,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蓋俊神色一肅,問道:「聽了幾日,左賢王想必也聽煩了,你認為應該走哪一條路?」
「這個……」於夫羅比較傾向於耿祉等人的提議,只是蓋俊當前,不好明說。
蓋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道:「左賢王,你是明白人,軍中能戰者,惟有你我萬餘騎……」
於夫羅苦笑,他當然明白,若非蓋俊擁有上萬精騎,他早就出言支持耿祉了,何必裝聾作啞。
蓋俊淡淡的問道:「左賢王,你麾下士卒在幽州征戰時是何心情?」趁著於夫羅一怔的工夫,他繼續說道:「同理,我的士兵來自北地郡,去并州北方,人心不安,只有距離家鄉越近,戰鬥力才越強……」言訖,拍拍於夫羅的肩膀離開。
於夫羅望著蓋俊背影,良久,嘆了一口氣。
明日,兩邊又是吵得面紅耳赤,丁原滿臉無奈,最後詢問於夫羅的意見,於夫羅言稱從晉西出發最佳。耿祉如遭雷擊,僵立當場,前幾日於夫羅還暗地裡表示支持自己,怎麼今日突然就反悔了?
丁原詫異地看了於夫羅一眼,白痴都看得出哪個方案最好,他不信於夫羅看不出。
蓋俊自說自話道:「既然左賢王如此說了,我們當尊重左賢王的意見。」
「正是……」崔均、劉閔、委進皆附和道。
耿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隨著丁原點頭,此事便算定了。
兩萬四五千大軍浩浩蕩蕩,開往西方,當大軍翻過呂梁山,屠各、匈奴五萬聯軍嚴陣以待。漢軍不慌不忙,退到山口,以車圍成圓陣,面對胡族聯軍驚濤駭浪般撲來,百架弩車齊齊暴吼,巨箭化為一道道流光,沖在最前面的胡人一瞬間被掃光。
飛馳中的胡族大軍亂成一團,被馬匹絆倒摔死的人比亡在箭下的人還多。好不容易平息亂象,陣勢漸穩,又一輪箭飛來……
胡人冒著慘重的傷亡殺到二百餘步,跳下馬組成步弓陣,回擊漢軍,掩護騎兵。
漢軍弩士在盾手的保護下噴洒出一波波弩雨,形成一道死亡防線,沒有人能踏進一百步,地上鋪了一層又一層的屍體,高高壘起,形成小山。
董七兒見強攻不行,命令左右翼斜插,分散漢軍火力。這一招若是對陣精銳漢軍也許無效或效果差些,可如今這支漢軍多為新兵,雖然有蓋俊部老兵的指導與示範,應變能力仍顯不足,被胡人三番五次沖至車前,不過蓋俊部總是能夠在關鍵時刻擊退胡人。
雙方血戰半日,胡族聯軍伏屍萬餘人,董七兒重整列隊,準備再發動一輪進攻。
蓋俊看看差不多了,命於夫羅率五千騎衝出車陣,自將萬人緊隨其後。
匈奴人看到於夫羅突然出現,魂飛魄散,卷旗息號,掉頭北逃,須卜單于制止不住。董七兒、路那多等人僅剩下不滿三萬人,自知不是漢軍對手,隨匈奴而走。
蓋俊、於夫羅追殺十餘里,斬首兩千級,俘一千六百人。
對於蓋俊掉頭而返的行為,於夫羅不能理解,哪怕蓋俊解釋了兵少,補給等等等等一大堆理由。
回到漢軍陣前,全軍立刻開拔南下,行至西河治所離石,城中屠各人逃散一空,漢軍輕易地收復了西河治所。休整一日,蓋俊分遣數千兵克複周圍皋狼、中陽、藺縣三縣,以及南邊的平周縣,西河十縣,已復其五,這五縣在西河郡南,遠離匈奴,又有黃河相隔,歷來是西河的核心地帶。
西河多山地,百姓多有進山避胡者,自漢軍恢複五縣,百姓紛紛拖家帶口回歸縣城。蓋俊覺得漢國的戶籍就是個笑話,朝廷記載西河領十縣,五千戶,兩萬八千人,不說那滯留太原的數萬口,也不說南逃河東的人,十餘日間從山裡便走出了萬餘人。
崔均忙得焦頭爛額,蓋俊也不比他強出多少,眾人都搞不懂他為何這麼熱心。沒白天沒黑夜的忙活一個多月,於夫羅、耿祉終於忍無可忍,找上他要求立即出兵。
出兵?行!蓋俊一口答應,那神情,彷彿專門等著兩人開口一般。說做就做,蓋俊當日晚間整裝出發,連奔二百餘里,渡過黃河,毫不費力的收回圜陽、圜陰二縣。至此,西河郡長城以南七縣都已回歸。
蓋俊隨後兵鋒一轉,西入上郡,到達治所膚施的同時,一支上萬騎軍從南面而來,這支軍隊的主帥不是別人,正是北地都尉馬騰。屠各、匈奴人叛亂,太原方向是主攻之地,但也有少許兵力騷擾四邊,馬騰圍殺來犯數千騎,乘勝殺入上郡。
蓋俊輕輕嘆了一口氣,屠各人以前生活在長城外奢延一帶,去年叛亂,整體向東入長城,盤踞上郡膚施及西河圜陽、圜陰周邊。蓋俊輕鬆陷落圜陽、圜陰二縣後,以為能夠在膚施與敵決戰,正好和馬騰兩面夾擊。他高估了屠各人,他們根本就不敢打。
雙方合兵一處,剔除步兵,兩萬漢家騎兵、五千匈奴人越過長城,長驅直入美稷,所過匈奴部落,盡皆出降,蓋俊收編十二歲以上七十歲以下者,軍隊人數如滾雪球一樣激增,至美稷前,全軍已經超過五萬人。
須卜單于、董七兒、路那多等人已經是退無可退,硬著頭皮聚起六萬人擺開陣勢。
蓋俊按老套路來,讓三萬匈奴人為前軍與敵火併,消耗對方力量,兩萬漢騎壓陣。
須卜單于、董七兒、路那多面如土色,蓋俊還真不拿匈奴人當人看啊。更要命的是,匈奴人自己也願意這麼做。
激烈的號角聲中,三萬匈奴發起衝鋒,於夫羅率領五千精銳為前鋒,咬牙切齒的沖向須卜單于,馬上張臂吼道:「我是左賢王於夫羅、我是左賢王於夫羅……」
匈奴人士氣大泄,十成戰力丟了五成,不過屠各人可不認識誰叫於夫羅,雙方戰士冒著下雨一樣密集的箭矢,互相衝殺。
激戰整整一個時辰,期間於夫羅數次請求支援,皆被蓋俊漠視,最後於夫羅弟弟呼廚泉滿臉泥污的跪在蓋俊面前,哭道:「中郎,我們麾下的士兵都是烏合之眾,真的頂不住了。」
蓋俊面無表情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
呼廚泉苦苦哀求道:「中郎,等不得了。求您出兵吧。」
蓋俊斜了呼廚泉一眼,重複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呼廚泉臉色先是一獰,接著泄氣般萎縮。
又過去小半個時辰,於夫羅部被胡族聯軍切割得支離破碎,隨時將會崩潰,蓋俊擺擺手,號角聲衝天而起,兩萬漢軍精騎從中裂開,一左一右繞到側翼。
於夫羅周圍全是敵人,他瘋狂的揮舞著大劍,嚎道:「漢人來了、漢人……」喊聲戛然而止,他低頭看去,胸口插著三支長箭,箭羽猶自顫動。
於夫羅扯了扯嘴角,翻身掉落下馬。
於夫羅的死立刻引得匈奴人崩潰,競相逃離戰場,可是須卜單于、董七兒、路那多卻笑不出來,他們從未將於夫羅帶領的匈奴人放在眼裡,漢軍才是真正的威脅。事實證明他們判斷是正確的,兩萬漢軍加入戰場,立刻摧枯拉朽般突入。
三人相視而嘆,糾纏下去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命人吹響撤退的號聲。
逃,往北逃,逃到塞外,塞外不行就逃到草原,蓋俊總不能一直追著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