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進城後前去看望郭銳,此時郭銳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蓋俊心頭煩躁不安,詢問負責為他看傷的醫匠,「他的傷勢如何?」
蓋俊表情格外陰沉,給予醫匠很大壓力,醫匠擦著汗說道:「郭司馬受傷很重,且拖延了一些時間,很棘手,下吏儘力而為、儘力而為……」
「什麼叫儘力而為?必須救回他的命。救不回,你就去給他陪葬!」蓋俊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道。這話明顯是氣話,但也太嚇人了,駭得醫匠面如土色,身如篩糠。
從郭銳處出來,蓋俊又去了驍騎校尉府,楊阿若傷了七八處,特別是右臂的箭傷,幾乎把他的肩膀貫穿,蓋俊感慨萬千,半開玩笑勸道:「伯陽,自古衝突陷陣的猛將,晚年沒有幾人能夠善終,皆是舊傷複發而死,我可不想阿妹早早守寡啊。」
「以後會多加小心。」楊阿若俊美絕逸的臉上浮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蓋俊知道自己的話楊阿若未必聽得進去,同樣的話他和蓋胤說了不下百遍,如今還是那個德行,又道:「明年小鶴兒就二十一了,再也拖延不得。趁著受傷這段時間,你好好溫習溫習左傳,爭取得到父親的認可,明年便和小鶴兒把婚結了吧。」楊阿若如今是比兩千石驍騎校尉,且有能夠世代傳承的亭侯侯爵,算得上大漢貴族了。兩人情投意合,不用他把左傳鑽研通透,只要表現出上進的姿態,父母多半會順水推舟。
「諾。」楊阿若臉色微紅,亮眸泛出一道光彩。
兩人又閑話片刻,楊阿若使人準備豐盛晚餐,同時令人收拾一間乾淨的房間。
蓋俊一路奔波,胃口不佳,勉強吃了一些酒肉,而後回房休息。躺在溫暖如春的卧室,睏倦之極的他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想起麻奴、郭銳過往,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大半夜,凌晨才睡下。次日早早醒來,雖然只睡了兩個多時辰,精神卻恢複大半。
這邊蓋俊睡了半宿覺,馬騰則是一夜無眠,一直在忙碌,等蓋俊到來,兵力補給馬匹都已準備就緒,就等出發。
馬騰一共選取了兩萬騎,其中羌胡佔了四分之三,沒辦法,相比於漢人,羌人騎術更好。馬騰隱晦地表明追擊的風險,畢竟兩萬大軍擁有鐵札甲的人數不超過五千,其餘多是與鮮卑人相同的皮甲,未必啃得下對方。
蓋俊聽明白了馬騰的意思,笑著說道:「無妨,我只需要咬住鮮卑人,拖個十天半月即可。來時我已命人從泥水下游的廉縣渡河進入羌地。」
馬騰聞言舒了一口氣,繼而心頭振奮,落雕長史有命,羌地先零羌絕不敢不至,也就是說憑空多出數萬騎援軍,難怪蓋俊這麼有信心把鮮卑人全部留下。
蓋俊跳上馬背,道:「我這一去少則半月,多則一兩個月,你好好配合梁長史善後。」
馬騰肅容道一聲諾,接著嘆道:「此次鮮卑人入侵,我北地真的是元氣大傷了,不說那重建,僅是陣亡者撫恤就能把郡府的財政掏空。」
蓋俊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目光眺望北方,銳利如刀。
「可惡的鮮卑人,讓你跑出漢境,我蓋俊就跟你姓!」
北地郡北方,天地之間,一片白芒,朔風嗚嗚哀鳴,遠處一條山窪之後,轉出一個小黑點,黑點漸漸放大,隱約可以看到是一支約六七千人的隊伍,隨著隊伍臨近,馬蹄聲、馬嘶聲此起彼伏,這支隊伍正是北地都尉部三千將士及四千民夫。
蓋觀率軍來到一處曲折背風的山坳,翻下馬背,跺跺腳,活活血,驅散腿部的凍麻之感。就在兩個時辰前尚未入山的一刻,斥候報告有數萬屠各騎兵向北而來,當時蓋觀腦子忽地一下,開闊地帶遇到騎兵可是一件極其要命的事,急忙令大軍圍車成陣自守,奇怪的是屠各人並未攻來,只稍稍頓了一下,便繼續往北奔去。這個情況不難猜,肯定是漢軍肯勝了,即使不勝也佔據極大優勢,使屠各人知難而退。
清脆凌亂的馬蹄聲驚醒蓋觀,斥候稟道:「司馬,十里外有數千鮮卑人疾馳而來……」
「數千?」蓋觀馬上反應過來,「快,用大車堵住山坳,不能讓鮮卑人跑掉。」
「他娘的!」御馬行在低矮的山坡,置鞬落羅嘴裡罵罵咧咧,他們這五千人的隊伍既要避免和前面的屠各人靠得太近,又要防止後面中部鮮卑柯最、闕居等人追上來,可謂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夾在中間甚是難受。
素利最看不得他這個樣子,冷哼道:「你是不是故意氣我?該抱怨的是我們東部吧。你們西部平白得到日律推演、宴荔游二十萬部民,中部也能以扶持大王幼子為由撈取好處,只有我們東部,損兵折將,屁都沒撈到。」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們不是也搶到不少財貨嗎。」聽素利提起日律推演、宴荔游二十萬部民,置鞬落羅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不過這種好心情並未保持多久,因為他聽到了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漢軍用大車把附近唯一一條道路堵住了。
置鞬落羅陰著臉道:「見鬼了,哪來的漢軍?是後方的大軍從山路繞道而來?」
那加道:「我看不像,山路難行,怎麼可能跑得過我們,莫不是來時山下那座城中的漢軍?」
「怎麼辦?要不我們從另一條路走吧。」素利慌了,本以為能夠暢通無阻的返回草原,沒想到意外碰上波瀾。
那加沉聲道:「另一條路需後撤數十里,誰知會不會遇到柯最、闕居,乃至漢軍追兵。」
「別無他法,硬沖吧。」置鞬落羅嘆氣道。
鮮卑人到來時漢軍剛剛擺好大車,雙方士卒默默注視良久,狹長的山坳就像一個擴音器,將號角聲擴大無數倍,鮮卑人士氣振奮,跳下戰馬,發一聲喊,持弓衝上來。
蓋觀手持環首刀站在第一線,大喝道:「箭……」
漢軍聞言而動,數以千計的弓弩準備就緒,那整齊劃一的動作充滿一種難言的美感,卻是看得鮮卑人心裡一涼,毫無疑問,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漢軍精銳。
「放……」
密集的箭矢脫離弦匣,拖著長長的嘯音轟入山坳中的敵群。鮮卑人彷彿被一陣颶風掃過,成片成片的倒。
置鞬落羅舉著刀暴吼:「反擊、反擊……」
鮮卑人組織數百弓箭手回擊,箭矢才躍上天空,漢軍箭雨又至,頓時把鮮卑人再度砸翻在地。
長箭呼號,交錯亂舞,鮮卑人頂著巨大的傷亡近到車前,試圖搬開大車,漢軍毫不相讓,雙方展開激烈的拼殺。
蓋觀和蓋俊軍系統將領衝殺在第一線不同,他被一群侍衛緊密擁簇著,冷靜的注視戰場每一個角落,時而發布命令,填補陣線漏洞,一次次挫敗鮮卑人。
鮮卑人倒下近兩千人,漢軍大車還是紋絲不動,這樣下去把人拼光了也別想衝破漢軍防禦,置鞬落羅痛苦的悲號一聲,帶著人親自上陣。
鮮卑人受此激勵,豁出性命,前仆後繼,經過一番血腥搏殺,漢軍數輛大車被挪開,後方的那加、素利大喜,立刻派一千騎出擊。
上千騎就像平地捲起一股龍捲風,摧枯拉朽般撞入漢軍軍陣,鮮卑人一窩蜂湧入車陣,亡命砍殺。
蓋觀面無表情的施令,漢軍高豎長矛,雜以弓弩,交替後退,且戰且走,即將走出山坳的一刻,斜方山坡猛然竄出上千漢騎,順坡而下,猛擊鮮卑人後背。漢軍步卒停下後撤腳步,發起兇狠的反擊,同時兩翼包抄左右。
眼睜睜看著漢軍形成合圍,置鞬落羅、那加、素利一臉絕望,拚死突圍,那加被亂箭穿心,素利跪地請降,只有置鞬落羅帶著數十騎成功逃脫。
蓋觀派出數百騎追擊,命令士卒清理戰場,解救上千漢胡平民,聽著漢民聲淚俱下控訴鮮卑人的暴行,即使以蓋觀的穩重也不由大怒,得知抓到一個鮮卑大人,便讓人把他帶過來。
素利一見到蓋觀,馬上叩頭道:「天兵饒命。」
蓋觀很奇怪他到了這時居然還幻想著活命,問道:「把你知道的情況和我說一說。」
素利為了活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蓋觀聽後皺起眉頭,鮮卑還有萬餘騎?
「把鮮卑人都砍了。」
「天兵……」
「砍了!」
「司馬……鮮卑逃騎皆被我等擊殺,這是鮮卑大人首級……」
蓋觀以為鮮卑人很快就到,不想等了十日還不見人影,倒是羌地兩萬先零羌從後趕到,據稱是奉落雕長史之命,蓋觀沒有懷疑,蓋俊一名親衛就在大軍中,有什麼懷疑的。當下蓋觀讓一個司馬帶領千餘漢軍留守山坳,他則帶上近千騎同先零羌騎南下。
柯最、闕居何嘗不想快些離開漢境,可是他們快不起來,蓋俊的追兵就像狗皮膏藥一樣,死死咬住不放手,雙方十數日間大小戰數十次,只走了不到三百里。
這日他們下定決心擊潰漢軍,不然他們會被活活拖死,蓋俊打了片刻發覺鮮卑人的心思,便要退走,正待吹號,蓋觀和先零羌及時趕到,兩方前後夾擊,鮮卑吃受不住,一鬨而散,逃亡路上死屍滿道,血染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