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都尉馬騰與驍騎校尉楊阿若接到探騎報告鮮卑數萬大軍入侵時,皆是目瞪口呆。鮮卑,這個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漢人視線中的野狼,這個快被漢人遺忘的惡豺,又回來了,而且沒有向距離較近的幽、並二州下手,反倒繞道殺進涼州、北地。更糟的是,前些日涼州刺史耿鄙大敗,叛軍兵圍漢陽郡,破賊中郎將蓋胤、北地都尉關羽前往救援,他們不僅帶走了北地精銳射虎、落雕二營,還帶走萬餘屯田、羌胡兵,兩人手中能夠調動的精銳之士少得可憐。
楊阿若渾身打了一個冷戰,指使探騎馬上告知太守蓋俊,對馬騰道:「我帶人去截住鮮卑大軍,盡量拖延時間,馬兄速去疏散民眾,徵集士卒,以備大戰。」楊阿若決心甚堅,說罷不等馬騰回覆,邁著大步快速奔出,牛角號聲響起,兩千驍騎校尉部曲迅速集結到位,同時漢胡騎卒整甲持兵趕來,合聚三千騎有餘。
望著楊阿若毫不猶豫的帶人往北而去,馬騰目視良久,嘆息一聲,那鮮卑氣勢洶洶而來,楊阿若能抵抗住十倍二十倍於己的對手嗎。別人不知,馬騰可是知道楊阿若不出意外當會成為敦煌蓋氏女婿,他若有個三長兩短,讓馬騰如何向蓋俊交代。
馬騰心裡千回萬轉,面上不動聲色,這時他萬萬慌不得,他慌了,北地郡整個屯田區就完了,安然坐在農都尉部,聲音中氣十足的發布著道道命令。
不久,一個虎頭虎腦,扎著總角的少年大步跑來,叫道:「阿父、叔父……」這少年約莫十二三歲,長六尺,身材修健,在同齡人中堪稱高大,銅色肌膚,面方鼻直,眼如點漆,奕奕有神,任誰見了都要道一聲好個俊俏的小郎君。
這人正是長子馬超,馬騰見他背弓帶箭,勃然大怒,喝道:「混賬!我不是派人告訴你躲在家中嗎,拿著弓箭出來作甚?我的人就算死絕了也不用你這孺子出戰。快回去!」馬超還要再過一個月才滿十二歲,說他孺子倒也不虧。
馬超滿腔熱血卻被敬愛的父親澆了一盆涼水,一臉不服氣,辯道:「我騎射俱佳,叔父常誇我健勇,甚於精卒。」
馬舉訕訕而笑,侄兒說的不假,問題是精卒再精那也是炮灰,離猛士差遠了,戰場上刀劍無眼,己方處於劣勢,連他們這些主將都隨時有生命危險,更別說一個孩子。
馬騰虎目一瞪道:「你叔父那是故意誇你,還真當真了?快滾!少給我添亂。」
馬超連退兩步,拉開距離,而後倔強地道:「我不走。我要打鮮卑人。」
「我……」馬騰追上去舉起手就要揍他,馬舉急忙抱住馬騰的腰,勸道:「兄長,虎頭快十二了,羌人像他這麼大上已經上戰場了,讓他見識見識也好。」
馬騰回手給了弟弟一巴掌,「你就慣著他吧。」說是這麼說,卻不再趕馬超走。
馬超不敢得便宜賣乖,以免惹得父親出爾反爾,暗地裡沖叔父眨眨眼。
馬舉苦笑著搖頭,自己這個侄兒啊……
靜,整個北地府寺洋洋洒洒數百人,陷入死一般的靜。
蓋俊坐在主位上,左手抬起輕輕揉搓著眉心,鮮卑人!鮮卑人!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適時蝗災泛濫,波及草原,從春至秋,鮮卑向南發動三十餘次攻擊,一時間幽、並烽火連天,百姓慘遭浩劫。大漢國怒而興師,五萬鐵騎直入草原,鮮卑大王檀石槐採取誘敵深入之策,全殲漢軍,三位主將夏育、田晏、臧旻僅率數十騎逃回,隨之參戰的南匈奴屠特若屍逐就單于重傷身死。當時蓋俊剛好在太學讀書,特別關注此役,他想不通鮮卑既然有這麼強悍的武力,為何沒有出現在三國中。光和四年(公元181年),蓋俊新婚不久,正在老家敦煌廣至陪伴二位嬌妻過著安寧的生活,驟聞檀石槐去世,其子和連不能服眾,才恍然大悟,暗想鮮卑很難再出一個像檀石槐這樣的雄傑了,這些年來鮮卑不再襲擾漢境,更加坐實蓋俊的猜測。
「想不到啊想不到!鮮卑人居然又回來了!」
黃忠先是帶走五千人,蓋胤、關羽又帶走兩萬人,現在的北地郡無疑是自蓋俊上任以來最虛弱的時候,鮮卑人入侵時機選擇得太好了。
「鮮卑人的運氣真是逆天啊!」
「是原來歷史上就有這次入侵事件,還是因為我改變了歷史進程?」蓋俊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府君……」以長史梁固為首的北地官吏盡皆站起,滿臉焦急彷徨,如今的北地郡都是他們一點一點重新建立起來的,就像他們的孩子……
「你們趕緊收攏鄉間百姓,讓他們躲進城來,笨重拖累行動的家什就不要拿了,沒什麼東西比性命還珍貴。」蓋俊腳步不停,邊走邊說:「我去去就回,等我捷報。」
「夫君……」蓋俊才出府門,就看到蔡琬、卞薇抱著幼子匆匆而來,蓋嶷、蓋謨見氣氛凝重壓抑,皆是哇哇大哭起來。
「是哪個多嘴的傢伙告訴你們的?你們別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看把我兒子嚇的。」蓋俊蹲下身,摸著二子的頭柔聲道:「富平、魏奴,不哭,阿父去打壞人。等打完了壞人就回來陪你們玩耍,可好?」次子蓋謨年紀太小,一時收不住聲,長子蓋嶷則快滿五歲,已經懂事了,伏在父親的胸口低聲嗚咽。
「夫君,你……」蔡琬才開口,蓋俊擺手道:「鮮卑未必強過先零,北地、安定先零羌數十萬大軍都被我擊敗,何況區區數萬鮮卑。只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而已,也許會有些麻煩,但我可是令胡人聞風喪膽的落雕長史,沒有人能夠擊敗我!」說道最後一句話,蓋俊目光堅毅,信心十足。
蔡琬、卞薇絕美的臉龐帶著哀愁,堵在胸腔的萬語千言最終化為小心二字。
「快回去吧。」蓋俊笑著說,順帶擰了一把二子粉嘟嘟的小臉。
聽說府君蓋俊將往前線抗擊鮮卑人,富平城內義勇之輩紛紛響應,不一刻就有千餘人報名,連同郡兵、太守部曲足有兩千餘,至蓋俊出城時,人數更是一舉超過三千。
「姐夫,等等我、等等我……」卞秉帶著數十城內惡少年、遊俠從後趕上。
「臭小子,知會你姐姐了嗎?」
卞秉嘿嘿一笑道:「知會了。」
蓋俊斜瞥他一眼道:「你認為我會信嗎?」
卞秉得意洋洋道:「姐夫還能把我攆回去不成?」
「臭小子……」
楊阿若率三千餘騎沿泥水北上,行不出數十里,又招羌胡、漢人善騎射者千人。
「校尉,你看那邊……」車兒指著遠方。
楊阿若順指望去,目光一凝。
一條條漢胡平民屍體順著泥水飄來,無論男女,不分老幼,皆是雙眼直視蒼穹,似乎訴說著自己的不幸遭遇,群鴉呱呱鳴叫尾隨,爭啄死屍裸露在外的肌肉,場面鮮血淋漓,不忍目睹。
楊阿若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燒得兩耳嗡嗡作響,頭皮發炸,咬牙切齒道:「鮮卑胡狗,豈敢如此,欺我北地無人嗎?不屠盡此等畜生,愧生為人!」
龐德揮舞雙臂,扯嗓哀嚎:「恨吶!殺!」
「恨!恨!恨!」士卒雙目如炬,怒吼如雷:「殺!殺!殺!……」
漢軍將士帶著一腔傾盡大河之水也洗刷不掉的憤怒疾速向北,又行出數十里,遠遠就見千餘鮮卑人追殺慌不折路的漢民,漢軍舉刀端矟,咆哮殺來。鮮卑人全然不懼,繼續不慌不忙揮舞屠刀殺戮漢民,殺到僅剩十餘人,鮮卑人停了下來,對著漢軍指指點點,等到雙方相距五百步,鮮卑人將剩餘漢人一一虐殺,發出一聲歡呼,筆直地衝來。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殺——」楊阿若帶上鬼面,右執刀、左提矟,眼中熾熱的殺意透過鬼面兩個小孔直射而出。
「殺——」龐德、車兒舉矟各將千人脫離大隊,呈扇形向兩邊散開,防止鮮卑人騎射時漢軍發揮不出人數上的優勢。
「大鮮卑——」千餘鮮卑騎兵不甘示弱,不理兩旁漢軍,認準楊阿若的中軍。
「嘣嘣……」
漢軍騎弓、手弩齊發,箭矢呼嘯噴出,黑壓壓一片,鮮卑人身上只有皮甲,瞬間被殺死數百人。
鮮卑人怒而反擊,弓弦響、破空聲交織成一片。鮮卑人和漢人打了幾百年,太熟悉了,漢軍頭有兜鏊,身有札甲,手臂還綁著騎兵盾旁排,就像一隻皮糙肉厚的野豬,很難一箭殺死,所以自認射藝精湛的射漢軍臉和頸,射術一般則射戰馬。
漢軍前排數十騎驀然翻滾倒地,馬上騎士輕者骨折,重者直接摔死,倖存者十不存一。
「咻咻……」
雙方又發射一輪箭雨,進入肉搏戰範圍,此時鮮卑人已經不滿千人,卻仍舊沒有撤退的意思,似乎他們認為可以打破楊阿若的中軍,到時候兩旁漢軍自然會逃跑。
「找死!」楊阿若冷笑一聲,舉矟吼道:「殺——」
漢軍裝備精良,不懼任何人。漢武帝時期,匈奴勢強,和漢軍正面交戰,衛青以精銳咬住匈奴中軍,猛打猛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