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支矛,三柄刀幾乎不分先後來到近前,黃忠咬牙奮起餘勇,盡數盪開,手腕一抖,戟鋒橫切,連續抹斷三人咽喉。然而欲收回時,發覺異常吃力,這無疑是體力衰竭最直接的表現,心念電閃,乾脆撒手棄了伴隨自己十餘年的愛戟,抽出腰間環首刀,只見刀光閃耀,兩顆頭顱帶著一蓬血衝天而起,御馬而進,再斬兩人。黃忠刀法甚精,可以說更在戟法之上,但戰陣之間,短兵相較於長兵有著先天的劣勢,特別是在防禦上。黃忠自從持刀後,殺人更快、更狠,手下無一合之敵,與此同時身上的傷口也在呈增長之勢,照這樣發展下去,不等衝出去就會血干而亡。
後方激烈的喊殺聲表明叛軍援軍已經和漢軍接戰了,黃忠沒有時間回顧,更沒有能力拯救那些陷入絕境的士卒,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拚命向前,為身邊的漢軍殺出一條血路,哪怕只有幾十、幾百人。
一柄長矛從黑幕中探出,如一抹黑色閃電刺中腰肋,黃忠大叫一聲,揮刀斬斷矛桿,取出一匕,使勁甩處,黃忠身懷擲匕之法,以為能擊殺偷襲者,沒想到被對方躲過。這人身披精甲,頭戴兜鏊,重須遮掩住半張臉,目光彷彿一隻野狼,充滿野性。
「胡兒找死?」黃忠認出對方乃是胡人,怒喝掄刀。
「死的是你!」胡人絲毫不懼,拎著銅柄鐵劍劈來,刀劍驀然爆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雙方堪堪平手,黃忠氣得咬牙切齒,若是巔峰時期,不出三招定能取其性命。咬牙再次進攻,鏘鏘聲此起彼伏。
「殺……」陳彪一馬飛來,大矟如龍,那胡人正和黃忠拼力到關鍵時刻,避無可避,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刺個透心涼,釘在地上。
「校尉,走……」陳彪似看出黃忠氣力不濟,接替黃忠,成為漢軍鋒芒。
黃忠暗暗鬆口氣,躲在陳彪之後,偶爾替他擋住斜方的威脅,默默蓄養體力。
馬玩望著越來越近靠近自己的漢軍,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當漢軍來到自己身前,就意味著他們即將破圍而出,他此刻就一個想法,對方太能打了。遭遇夜襲還能反伏擊,他尚是首次見到,逃跑路上再伏擊,擊潰張橫、閻和部,最後面對兩相夾擊依舊奮戰不休,鐵軍都不足以形容這支軍隊的頑強,難道傳說中的蓋射虎就這麼會帶兵?
「將軍……」
侍衛的輕喚叫醒馬玩,他接過一矟,大喝道:「我就不信擋不住他們,隨我殺……」
一邊是主將親自出戰,一邊是破圍在即,雙方爆發出驚天的戰鬥力,搏殺更顯幾分血腥,叛軍中路非常厚重,漢軍強行突破的幾率不大,被迫分散成小股,向兩邊突圍。
方才躲在陳彪之後,黃忠體力稍稍恢複一些,這時猛然發力,擋者披靡,第一個破出重圍,漢軍隨黃忠而出者總計有百餘人,另一側胡封亦率隊殺出,跑出里許,漢軍總共逃出四百餘人。
黃忠發覺陳彪不在,叛軍中仍有喊殺聲,二話不說,匹馬迴轉。
「你娘的!急著找死啊?」胡封眼珠赤紅,破口大罵道。然而罵歸罵,胡封還是跟了上去,早在親衛曲時,他就和陳彪在一起,幾年的袍澤情意遠在黃忠之上,既然後者都能涉險救人,他難道還不如?人死鳥朝天,沒什麼大不了的。
四百餘漢軍面面相覷,頃刻,吆喝著漢軍威武殺向叛軍,無一避戰者。
陳彪站在地上,八尺之軀微微駝著,口裡咳血,肺葉如火燒,本來他可以帶著上百人逃生,但看到數百士卒高呼陳司馬的一刻,他選擇轉身復戰。而今,身邊只剩下數十人,毫無疑問,他的解救行動失敗了,還賠上了上百部下,不過他不後悔,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復戰,男子漢大丈夫,但求無愧於心。
馬玩高高坐於馬上,昂著頭問道:「有幾分勇武,小子何名?」
陳彪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邊吐血一邊大笑,半晌道:「老子叫陳彪,認不認識。」
「哪個陳彪?」馬玩臉容一僵。若他是那個陳彪,可比他名氣大多了,他喚馬玩小子還差不多。
陳彪朗聲說道:「北地就一個陳彪,就是老子!」
「他就是陳彪……」
「身長八尺,好生威猛,不愧是我涼州著名勇士……」
「傳言不是說陳彪身長九尺嗎?」
周圍涼州叛軍一陣騷動,神色震驚中夾雜著幾分興奮,當年蓋射虎網羅涼州豪傑組建射虎營,親衛曲裡面全是各地著名勇士,其中以楊阿若、龐德、陳彪、胡封、車兒、貞良並有名聲,號為悍勇。兩年來,這些人早已成為涼州的傳奇,被鄉人傳誦。
馬玩惱羞成怒,扯著嗓子吼道:「你的腦袋我要了,給我殺……」
「轟隆隆……」
叛軍想不到殺出重圍的漢軍還敢迴轉,頓時被打個措手不及。
黃忠身先士卒,出刀如電,左劈右砍,銳不可當,叛軍如波開浪裂,一路殺將到馬玩背後。馬玩扭著僵硬的脖子回看,黃忠雙目精光四射,暴喝如雷,馬玩耳中「嗡」的一聲,矟剛舉到一半,腦袋便離開頸項,斜飛向半空。
眾人大驚,不知所措,胡封率眾跟上,亡命狂攻,叛軍立時連連倒退,潰不成軍。陳彪等人絕處逢生,無不大喜,緊隨著袍澤殺出。
叛軍良久反應過來,大怒追擊,漢軍且戰且走,至天明前成功甩開叛軍。
陳彪所受致命傷無數,敵人緊迫時尚能支撐,而今安全下來,如釋重負,繼而頭部一陣眩暈,身上的力量潮水般退去,夾不住馬,翻身跌落。
胡封嚇得魂飛魄散,撲到陳彪身前,抱起他的頭大喊道:「兄弟,好兄弟,千萬別睡,我們安全了,我這就給你找醫匠……」胡封邊說邊為陳彪擦拭口鼻血跡,可血就像是開了閘一樣,越擦越多……
黃忠神色黯然,陳彪受了這麼多傷,已經油盡燈枯了。
陳彪扯了扯嘴角,笑道:「讓你白救一趟……」
胡封淚如雨下道:「你娘的,為了救你我可是挨了好幾刀,你不能死,你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陳彪輕輕點點頭,合上眼睛。
「鐵匠又如何?大漢開國名將武侯樊噲以前亦是屠狗之輩,英雄不問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