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185章 涼州風再起

耿鄙今年三十餘歲,正值盛年,亦是渴望建功立業的年紀。他的遠祖耿弇,二十一歲投奔世祖光武皇帝劉秀,二十三歲拜為大將軍,天下百郡他平定四十有六,破城超過三百,一生征戰未嘗挫折,堪比國初韓信。光武帝是古今排的上號的明君,國家安定後收回耿弇大將軍印綬,原因是不希望他為淮陰,君臣得以相安無事。耿氏一族除耿弇外,父耿況、弟耿舒,侄耿秉、耿夔、耿恭皆時之名將,遂成天下第一流門閥。

耿鄙不敢和祖輩們相比,但他有祖輩之志,好談兵,每談起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朝野無人能與其辯論片刻,皇帝劉宏被其言語打動,乃拜為涼州刺史,命他進討金城叛軍。

耿鄙初來乍到,本沒有馬上動兵的想法,不過漢陽太守傅燮、北地太守蓋俊皆招羌胡、流民屯田,或數萬或數十萬,今年年景不錯,糧草無憂,遂動了出兵的心思。

六郡兩萬五千步卒、五千騎兵,外加上萬漢陽羌胡騎兵集結完畢,就等程球回來,便要出發。不幾日見程球愁眉苦臉歸來,耿鄙暗叫不妙,問及討到多少糧草,前者吶吶回道五萬石,耿鄙勃然大怒,他用了這麼多心思就換回五萬石糧?當天親自書信於蓋俊,言辭激烈,威脅二十萬石一升不能少,若再有推脫,定然參他一本。當今刺史權利很大,但有彈劾,少有失手。

蓋俊會懼怕他?心道我辛辛苦苦種的田憑什麼白給你。又送三萬石糧打發了信使。

耿鄙怒不可遏,咬牙參了蓋俊一本,蓋俊上書喊冤,說今年是屯田第一年,他只收上來這麼多,並言如抽取過狠,恐數十萬羌胡造反,到時後果不堪設想云云。

蓋俊這次是鐵了心和耿鄙杠上了,不管誰來書信,包括老師、父親在內,一概用首年屯田,沒有收穫婉言拒絕,明面喊冤,暗裡哭窮,大半個秋天就在互相扯皮中過去了。

耿鄙深知刺史震服不住太守,就會寸步難行,發誓要和蓋俊周旋到底,然而這時涼州形勢大變,一直表現得很安靜的金城叛軍忽然先下手,南下進圍隴西郡,據稱有十餘萬眾。耿鄙聽說後,臉色頓時像吃了大便一樣難看,他還沒去找叛軍的麻煩,叛軍居然送上門來,馬上率漢胡大軍四萬動身前往隴西。

傅燮對此戰很悲觀,耿鄙也就是個趙括之流,程球則是貪婪無恥之徒,在這兩個人帶領下,兇猛的獅子也會退化成軟弱的綿羊,雖知希望不大,還是忍不住勸道:「使君執政日短,百姓不知教化,麾下大軍來自各地,未經訓練,互相沒有默契,讓他們去隴西與敵野戰,必會生出危險。不如在漢陽嚴陣以待,等太尉兵至,合力討伐。」

耿鄙不聽,傅燮暗自嘆氣,漢陽的兵卒皆被耿鄙帶走,冀縣城中只餘數百兵卒,只能默默祈禱上蒼,期盼漢軍勝利,即使幾率渺茫得可憐。

金城叛軍十餘萬那是誇張之語,十萬則近矣。耿鄙聚集六郡漢胡四五萬大軍對金城方面造成的壓力太大了,畢竟雙方相距僅八百里。韓遂心知如讓漢軍殺進來,一盤散沙的涼州軍必然危矣,終是下定決心,快刀斬亂麻處理掉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以勢壓服隴西盜寇首領宋建,稍稍整合諸軍,開拔南下隴西,以攻代守。其實也談不上攻,隴西太守李相如是金城人很多人知道,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和韓遂是八拜之交。大兵方一臨境,李相如馬上投入到金城叛軍懷抱。

「大兄……」

望著年余未見的結義兄弟,韓遂苦苦一笑,內心糾結,他志在除閹,卻讓李相如買通閹人出為隴西太守。「伯允說得對,或許我真的變了……不過我只承認我變的是方法、手段,我的心,沒變,我的志向,仍舊如一……」

李相如堪滿四旬,身量中等,方面大耳,甚為俊偉。和他一起來見韓遂的還有兩位新加入到團體的涼州名士,漢陽人王國,隴西人黃衍。

王國四十餘歲,身材微胖,面貌柔和,看上去就像一個富家翁,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王國少時為漢陽縣吏,舉孝廉,不行,後辭職在家教書,有弟子數百人,名聞涼州。黃衍與王國年齡相仿,身長七尺余,五官齊整,美鬍鬚,仕途通暢,累官至酒泉太守,可以說是叛軍中成就最高者之一,很難讓人相信他會叛亂。

黃衍慨然而嘆道:「韓兄,我們等你等了整整兩年了。」

王國頗以為然的點點頭,北宮伯玉、李文侯固然只是名義上的涼州首領,可讓他們投入叛軍總覺得身價太低,且叛軍內部勢力眾多,矛盾重重,涼州有識之士皆在翹首以待,等待一個值得他們跟從的人堂堂正正接掌叛軍。所謂有識之士,便是自黨錮之禍、鴻都門學、黃巾起義等等事件,對朝廷徹底絕望,意欲改變者。前有漢陽人閻忠說皇甫嵩以誅閹人為名,南下京師,改朝換代。後有名臣張霸張伯饒之孫張玄在車騎將軍張溫出京前勸其誅殺佞臣、翦除中官,提拔良善,以安天下。這樣的人很多,袁紹、何顒、許攸也可以歸為此類,只是他們做得更隱蔽一些。

韓遂上前拉著二人之手,笑著說:「得二位大賢相助,涼州定矣。」

四人談談笑笑,登上狄道高高的城池,韓遂目及遠方,心頭振奮,緩緩道:「有把握嗎?」

黃衍點點頭,撫了一把愛須道:「涼州從事鄧嚴是王兄的弟子,時機一到,必斬耿、程二人狗頭以迎。」

韓遂含笑道:「如是真能兵不血刃解決掉耿鄙大軍,王兄功德無量啊。」

王國一臉的和氣,擺擺手道:「韓兄此言差矣。耿昏程貪,兩人在任一日,涼州百姓就不得安寧,我這是為民除害,何功之有?況且事未成,現在言之過早。」

韓遂手掌輕輕拍上城垛,扭頭說道:「事若成,王兄出任首領可好?」

這話一出,三人皆驚,笑容僵於表面。王國心思瞬間轉了幾道彎,一臉正色道:「韓兄莫不是在試探王某?王某之願,在誅殺閹人,匡扶國家,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韓遂笑笑不再說話,目光深邃到極點。

耿鄙進兵隴西的路上,忽然傳來隴西太守李相如投降,與賊眾聯合。同時還有一條傳言流傳甚廣,雲韓遂殺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兼并了各個勢力,成為金城叛軍中惟一的首領。

耿鄙對此傳言不以為意,首領是一個還是十個,在他看來惟一的區別就是砍一顆腦袋報功還是砍十顆,假使傳言為實,正好省去了不少麻煩。

漢軍趕到隴西後,馬不停蹄殺入狄道境內。

「你們說韓遂兼并叛軍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我看不是虛言。」

「那該怎麼辦?韓遂用兵如神,去年打得周慎將軍五路兵馬,數萬人全軍覆沒……」

「我親眼看到了,當真是血流成河啊!」

「相比韓遂,看看咱自己的主帥,耿使君平日吹噓得厲害,好像全天下就他一個人會用兵,昨天我看到他上馬也用親信扶著。」

「人家是右扶風耿閥出身,自然雍容慣了。」

「昔日涼州三明皇甫將軍、張將軍、段太尉,今日之皇甫嵩將軍、董將軍、蓋北地,哪個不是與士卒同甘共苦?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打勝仗,一個連上馬都需要扶著的人,你信他會用兵嗎?」

黃忠皺起眉頭,自從大軍開拔以來,他每日都能聽到這樣的話,他敢肯定,漢軍中必有姦細,只有姦細故意引導輿論,才會形成這麼大規模,且持續不斷的議論。可惜他屢次求見耿鄙都被拒絕,在耿鄙眼中,他是蓋俊的人,有什麼可談的?若非還要靠他打仗,早就找茬修理他了。

年中涼州刺史部招六郡郡兵,蓋俊認為敗多勝少,本想從司馬里隨便找個人去就是了,沒想到麾下五大將、尉都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熱心,族侄蓋胤、妹夫楊阿若是肯定不會放的,關羽是北地都尉,一郡漢軍之長,不可輕動,馬騰歷史上有污點,生怕一去不回,也不能去,最後人選就落到黃忠身上了。黃忠雖非蓋俊嫡系,卻是他很看重,並有意培養成嫡系的人,把自己一干想法告訴他,並讓他多加小心。

「不出意外,再過兩三日就要與敵接觸了,依著這個事態……難道真如蓋北地所言,難逃大敗嗎?」黃忠晚間睡不著覺,如往常一樣巡視大營,走著走著,忽然大地傳來微微的顫抖聲,黃忠神色驀然一變,跟隨蓋俊日久,他太清楚這代表著什麼了。接著,大營內冒出衝天的喊殺聲,神色再變,那是耿鄙中軍的位置。

「夜襲……夜襲……」

「耿使君、程治中被殺死了、耿使君、程治中被殺死了……」

遭遇敵人夜襲,主帥又被殺死,漢軍大營陷入一片慌亂,士卒如無頭蒼蠅般亂跑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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