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與先零羌對峙,蓋俊盤算著讓他們先打,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最好兩敗俱傷他再出來收拾局面,讓董卓損失慘重還要感謝他的救援,一舉兩得。蓋俊心裡打定主意,即使趙岐不斷催促,張綉、胡封屢屢請戰也不為所動。
誰比誰傻?蓋俊又不是白痴,他就不信以董卓的能力及實力正面交戰會打不過七萬羌胡,蓋俊靈魂來自現代,對董卓的了解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能夠比擬,他那點小心思蓋俊看得一清二楚,哪會充冤大頭。
不過隨著先零羌探騎一撥撥回來,報告情況,蓋俊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無他,沒打起來,董卓關鍵時刻痿了。
「董胖子、董腹便……你能不能拿出點你亂世奸雄的風采氣度來?」傍晚喝肉湯時,蓋俊猶然不能消氣。董胖子不開戰,他就要躲在山谷里挨凍,一天不打挨凍一天,十天不打挨凍十天,除非他率先進攻羌胡,但這樣一來麾下肯定折損不輕,他前來解救董卓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還能損己成全董卓不成?
鮮美的肉湯在蓋俊口中全無滋味,喝了半飽終是放下,蓋俊心煩的來回走動。
「小族叔……」蓋胤匆匆走來,面色凝重。「趙敦煌……」
蓋俊、趙岐心裡莫名一驚,蓋俊問道:「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狀況?」
蓋胤點點頭,苦笑道:「董將軍已經走了。」
「走?往哪走了?」蓋俊聽得怔住,要是能跑掉,董胖子會拖到今天?
蓋胤搖頭表示不知,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如實相告:「漢軍大營成了一座空營,羌胡都炸鍋了。」
「難不成董卓率軍游過涇水?或是給士卒安插了翅膀?」蓋俊、趙岐都是一頭霧水,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探騎陸續回報,蓋俊、趙岐從零零星星的情報中分析出了董卓離開的辦法。董卓三萬餘大軍每日耗糧不小,借軍中缺糧,在涇水上游築起堤堰捕魚蝦自給迷惑羌胡,今日與敵對峙半天后撤退回營,以捕魚為名陸續過河,再搗毀堤堰,順利逃脫險境。
「高啊!換了我未必會想出這等良計。」蓋俊暗暗佩服董胖子有機智,而後對趙岐說道:「我就說董將軍西州名將,用兵老矣,不需救援也定然有法帶領漢軍甩開羌胡,安然返回長安。趙敦煌偏不以為然……」
聽著蓋俊帶著埋怨的話語,趙岐笑著說道:「世事豈能盡在掌握?得悉數萬漢軍無恙,莫說白跑一趟,白跑十趟也值得。」
「你要是知道董卓以後的樣子就不會這麼說了。」蓋俊心裡嘟囔著。
蓋胤沉聲問道:「小族叔,現在怎麼辦?是馬上撤還是等待羌胡離開再撤?」
蓋俊微微皺起眉頭,兩萬大軍撤回北地的動靜可不小,萬一被聞訊而來的羌胡圍住,那就是一場血戰。既然如此,蓋俊冷哼一聲道:「撤?為什麼要撤?我要打!狠狠地打!」
諸人一臉震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蓋俊掃視眾人,緩緩言道:「董將軍搗毀堤堰,涇水水深,羌人無法渡河追趕,自然認為漢軍回不來,晚間必會鬆懈下來。豈料還有我等存在,到時兩萬鐵騎一瀉而下……」蓋俊用腳踩了踩腳下的土地:「安定一戰可定。」
趙岐聽罷不由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蓋俊看似莽撞之舉,實有必勝之理。
日頭漸漸沉於高山,從裝扮成普通牧民的先零羌斥候處得知羌胡大營一片喜氣,似乎在慶祝勝利。蓋俊冷冷一笑,心道好好慶祝吧,最好爛醉如泥,拿不動刀劍……
夜深如墨,羌胡大營終於重歸平靜,兩萬漢軍用畜皮、麻布等物裹住馬蹄,幽幽潛出山谷,直奔目標,輕巧、迅速,彷彿正待捕殺獵物的豹子。
上百名漢軍神射手在車兒的帶領下已然先期出發,本來領隊應該是貞良,但蓋俊想了想終究沒有用他。
神射手將馬撇在十里外,持弓掛箭,貓著腰前進。事實證明蓋俊的精心準備純粹是多此一舉,羌胡自認安全,盡皆享樂,外圍警戒力量少得可憐,神射手推進到大營二里遠,總共才射殺十餘人。
蓋俊率軍抵達,深深吸了一口氣,涼風灌喉,胸前一片冰麻,精神不由一陣,他目光凝視著羌胡大營良久,右臂舉起用力一揮,吼道:「吹號!殺!」
「嗚嗚……嗚嗚嗚……」號角聲一響,萬馬奔騰,漢軍伴隨著驚天的喊殺聲殺向羌胡大營,二三里距離轉瞬即到。
守衛營門的羌胡睜開醉眼,暈頭轉向尋找著聲音來源,最後將目光鎖定營外,望著如潮水一般湧來的漢軍,面面相覷,而後眼中迸發出滔天的恐懼。
「漢軍殺回來了!……」
「吹號!吹號!……」
「射!……」
零零散散飛出的箭矢對萬馬奔騰的漢軍來說如同撓痒痒,不能掀起半點波瀾,前排數百匹漢軍或馭馬前蹬,或大矟硬挑,掀翻柵欄,撞散木門,搠死羌胡守衛。
漢軍源源不斷湧入羌胡大營,驀然分裂為三,蓋俊帶領一萬騎直奔中軍大帳,蓋胤、馬騰各將五千騎一左一右斜插向兩邊。
羌胡醉醺醺跑出氈帳,皆是衣衫不整,手無寸鐵,只見數之不盡的黑甲騎兵飛掠而來,無數刀矛落下,鋼刃泛著冷冷的光,寒氣逼人,帶起一蓬又一蓬滾燙的鮮血。羌胡臨死前心頭充滿了迷茫與疑惑,漢軍渡河後就搗毀了堤堰,那他們是怎麼回來的?游回?別開玩笑了,這是正月,不是夏天,再說涇水水位極深,善泳者也未必敢游過河,漢軍都是在水裡長大的不成?很遺憾,他們永遠也沒有知道真相的機會。
有些羌胡並未醉得太深,聽到號角與喊殺聲第一時間整甲持兵,奔出大帳,解開帳前坐騎的繩索,飛身而上,可是上了馬後下一步該做什麼?獨自衝擊大軍嗎?就在他們遲疑的時候,密密麻麻的羽箭破開黑幕,鑽入他們的身體。
「嗚嗚嗚……嗚嗚嗚嗚……」
黑夜下,激昂的牛角號一遍又一遍回蕩在羌胡大營上空,激勵著漢軍將士奮勇殺敵。漢軍所過之處冒出火光,先是星星點點,而後連成一片,大火衝天而起,熊熊燃燒。
羌胡大帥唐頗打著鼾呼呼睡著,他夜裡喝了許多許多的酒,他雖然記不太清,卻敢保證這輩子數這回喝得最多,原因很簡單,他太高興了,高興得不能控制自己。當世涼州誰能讓董卓董腹便落荒而逃?邊章、韓遂做不到,北宮伯玉、李文侯也做不到,只有我,只有我唐頗能。漢軍的撤退預示著安定郡以後就是我的地盤,全由我說了算。
據說野利又被落雕長史打敗了,狼狽逃回羌地,唐頗大罵野利無能,北地先零羌太丟先零人的臉了,前有芒封被殺在前,後有野利大敗在後,真是愧為滇零的子孫。看來恢複先零王朝的重任,還是要靠我,靠安定先零人來實現。
落雕長史,想起這個名字,唐頗有些發憷,落雕長史先敗涼州叛軍,再敗北地先零,二十萬大軍被他在旬日間打敗,唐頗素來自負,也不想和他掰手腕,所幸落雕長史還在北地羌中廝殺,一時半刻來不了。
若有一天落雕長史來安定討伐我怎麼辦?我能抵擋住嗎?
唐頗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舌燥,伸手拽起皮褥蓋住身上,翻身繼續酣睡,隱隱似乎聽到漢軍兩字,唐頗身軀一震,忽地坐起身,雙眼瞪得老大。
侍衛見他醒來,大聲喊道:「大人,漢軍殺回來了、漢軍殺回來了……」
漢軍殺回來了?怎麼可能!唐頗不可思議的看著侍衛。可是耳中的馬蹄聲與廝殺聲絕非作偽,唐頗渾身猛打一個冷戰,翻滾下床,光著腳跑出帳外。
看著無數漢軍盡情的在自己大營內肆虐,唐頗眼睛紅得就像燈籠,拎著侍衛衣領吼道:「漢軍怎麼會回來?難道他們長了翅膀不成?」
「漢軍是天兵下凡,我們還是撤吧……」一名小羌酋戰戰兢兢道。唐頗怒不可遏,拔刀砍死這個惑亂軍心的傢伙,揚刀喝道:「董腹便只有一萬騎,怕什麼,給我殺!」
另一個小羌酋心裡暗暗罵道:「一萬騎?你娘的一萬騎!你當我們是瞎子嗎?漢軍最少有兩萬騎。」
羌胡有了唐頗這個主心骨,快速集結萬人,然而不等他們行動,蓋俊率一萬騎呼嘯而至,兩支大軍狠狠碰撞到一起。漢軍是挾勢而來,直如摧枯拉朽,短短一瞬間便給駐留原地的羌胡造成不可彌補的巨大傷害。
「漢軍威武——」蓋俊弓弦連響,箭矢如電,一連射殺數人。
「漢軍威武——漢軍威武——漢軍威武——」漢軍端矟持刀,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橫掃羌胡。
有名小羌酋眼尖,看到蓋俊旗幟,驚聲尖叫道:「啊!……那不是董卓,是落雕長史……」
「落雕長史?他怎麼來了?」唐頗腦子「嗡」的一聲,如遭雷擊,僵立當場。
「落雕長史……」這個名字彷彿是一個禁忌,讓羌胡們面如土色,心驚膽戰,生不起抗衡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