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司徒——天下乃安!」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從高踞上位的皇帝劉宏至身邊諸常侍至階下虎賁、羽林衛士至公卿百官,盡皆陷入石化中。臣僚在議事時經常發生激烈爭吵,亦不乏大聲咆哮者,可像傅燮這樣叫囂殺司徒的卻從未有過。
「豎子!汝敢如此放肆?以為我刀不快?」崔均他雖不贊同父親崔烈決議,可當著兒子的面辱及父親,天下再也沒有比此事更加失禮的行為了,崔均勃然大怒,手握刀柄,被蓋俊一把按住,抽之不出。兩人身為皇帝禁衛統領,是殿中為數不過可以佩刀參與朝政的臣子。
「放開!」崔均怒火中燒,眼眸赤紅。
蓋俊皺眉道:「別亂來!你動腦子想想出刀會有什麼後果。」
光祿勛劉寬回首低聲喝道:「崔中郎,殿內拔刀,你想幹什麼?」傅燮是劉寬的學生,這就相當於當著父親的面嚷嚷打孩子,這還了得。
「呼……呼……氣煞我也、氣煞我也!」崔均跌坐回蒲席。劉寬不僅是他的頂頭上司,還是朝中長者,由不得他不聽。
尚書郎楊贊出列奏傅燮廷辱大臣。
劉宏眨眨眼,他剛才根本就沒有聽朝臣的討論,正在盤算著重修宮殿的事,傅燮猛然冒出一句「斬司徒,天下乃安」將他嚇了一跳,問道:「傅卿有何解釋?」
傅燮慷慨陳詞道:「昔冒頓至逆也,樊噲為國朝上將,出於忠義激憤,要求出兵討伐匈奴,未失人臣之節,而季布猶言:『樊噲可斬也。』如今涼州為天下要衝,盛馬之地,官吏治理失當,致使全州反叛,崔烈身為宰相,不思為國考慮平叛事宜,反而欲棄一方萬里疆土,臣竊疑惑!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據以作亂,此天下之大慮,社稷之深憂也。崔烈不知,是極鄙;知而故言,是為不忠!」
劉宏感慨萬千,認為傅燮有先賢之風。司徒崔烈聲價再次暴跌。
崔均殿內拔刀,有失臣儀,罷,侍御史袁紹接任虎賁中郎將一職。
傅燮剛直,不容於閹人,亦為公卿所忌,可謂把人得罪光了。皇甫嵩生怕傅燮有性命之險,進京時舉薦其為漢陽太守,隨他前往三輔參與平叛。右車騎將軍朱儁推薦同鄉陶謙、孫堅,皇甫嵩納之。
蓋胤將射虎、落雕二營隨同皇甫嵩到京,四五個月沒見,蓋俊發覺蓋胤變化很大,性格更沉穩了,舉手投足間生出一絲威嚴來。以前蓋胤只管著親衛曲一塊,打仗往前沖就行了,而今則掌管兩營兵馬,要考慮方方面面。
蓋俊笑著問道:「伯嗣,當主官的感覺如何?」
蓋胤實話實說道:「很吃力,特別是小族叔剛剛離開軍營的那段日子,簡直是兩眼一抹黑,無從著手,幸好有沮渠元安兄弟、壽成幫我。壽成是天生領兵的料,強我百倍。」
馬騰擺擺手道:「蓋兄弟言重了。」
「壽成之能,我心甚明,無需謙虛。」蓋俊又問道:「最近有在看書嗎?」
蓋胤回道:「孫、吳,尉繚子、司馬法、六韜等諸兵書略盡,不過看得一知半解。」
「我用不了多久就會到西疆,到時候在給你講解吧。」蓋俊隨後面容一肅,「羌人那裡……」
蓋胤、馬騰語雖不同,意思一致,羌人還算安靜。
蓋俊道:「在河北看不出什麼,到西疆才是關鍵,別弄個裡通外敵出來,我丟不起人。」
蓋胤馬騰齊齊點頭。
「阿父……」三人才踏進蓋家,蓋鸞飛奔而來,蓋胤抱起女兒,狠狠親吻。看得馬騰有些黯然,他在隴西的家人怎麼樣了?是不是安全?
兩人拜見馬昭,蓋繚就坐在旁邊,自從那次長談後,馬昭改變了態度,既不同意也不反對,最後終歸還要看蓋勛的意思。
事況緊急,蓋胤馬騰當天就跟皇甫嵩走了。
邊章策馬進入雍縣,目光里充滿了欣慰與振奮。從涼州進攻西京長安有兩條路,一是沿渭水而行,然半路有陳倉阻攔,陳倉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涼州軍果斷選擇第二條路,順汧水而下直抵雍縣。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非常正確,右扶風鮑鴻棄城而走,涼州軍輕而易舉的佔據雍縣。
「郿縣、美陽、武功、槐里……長安……」邊章喃喃自語道。邊章四十餘歲,身量甚高,相貌俊偉,兩鬢霜白如雪,微風吹拂下大袖飄飄,瀟洒出塵。邊姓世居隴西、金城,秦時就為地方著姓,邊章少有才幹,名動京師,官至千石新安令,因不滿宦官弄權,棄官回鄉,郡數請乃出為從事,郡每有議事,必以他為首。
去歲韓遂找上他,言及起事,誅殺宦官,邊章大為駭然,兩人以前經常徹夜討論閹人亂政,也曾明言願提刀入京,匡扶漢室,可說歸說,真要讓他背上叛賊之名,不得不慎重考慮,數月後乃應。兩人同為涼州大人,又有名望,素為眾人所敬,登高一呼,無有不應。
「剛剛得到消息,皇甫嵩已經到長安了。要不要趁他立足未穩之際打一下?」韓遂面無表情道。涼州起義沒多久,忽然傳來黃巾被鎮壓的消息,少了黃巾肘掣,他們將獨自面對大漢國。韓遂痛苦難言,若非當初邊章遲遲不決,導致起義被生生押後數月之久,涼州軍此刻早就佔據空虛的三輔、西京,以桃林塞、函谷關為依託,和大漢國分而治之,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費事。
兩人幾十年的深厚交情,韓遂固然從來沒有說過,但韓遂心中所想邊章卻知之甚明,他也為當初的遲疑感到遺憾,事若順也就罷了,稍有不順,必生嫌隙,心嘆一口氣,搖頭道:「不用。皇甫嵩平定黃巾之亂,武功蓋世,功高震主,現今兵權盡握於掌中,再打敗我們的話,就無人可制了。朝廷之所以派他前來,是要他穩定三輔之局勢。」
韓遂頗以為然的點點頭,問道:「那依兄之見呢?」
「一個字——拖。朝廷一旦認為我們並無決戰之心,皇甫嵩必被奪權,調回京師,另派主帥。」
「那我們現在幹什麼?」
邊章遙望遠方道:「右扶風羌胡繁多,這些人皆是以前涼州叛黨降者、俘虜的後代,收編他們,以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