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回到泥水邊時已是初冬,幸好駐紮此地的漢軍閑來無事搭了一座簡易橋樑,否則涉水渡河非要凍壞幾人不可。皇甫嵩由於郡里離他不得,一早走了,主持之人乃是北地郡都尉、扶風人耿渾,他是雲台二十八將耿弇的後代,耿弇助光武帝劉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實乃韓信第二,霍去病復生。古語有言「三代為將必敗」,可惜這話在耿氏身上失效了,耿氏三代皆為名將,以功名自終。從東漢開國至今,耿氏家族共出大將軍二人,將軍九人,卿十三人,娶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將、護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數十百人,東漢以來少有家族能與其比肩。
耿渾看著絡繹不絕的牛馬,滿臉驚訝:「蓋長史莫非把羌人各寨都搶了一個遍?」
蓋俊笑道:「哪裡、哪裡,這是我剿滅那個賊首的家產,另外也有一些羌酋的贈與。」
麴義附耳道明原因,耿渾這次真的是震驚了,說道:「蓋長史真是令我等羞愧啊!區區千人便能懾服數以十萬計的羌人,天下怕是再也沒有第二人。」
蓋俊道:「這些不值一提。有了這匹牛馬,今年士卒的衣糧便算是有著落了,也不枉我走上一遭。」這話傳遍全軍,博得震天喝彩,高呼「落雕長史」不止。
漢軍回到靈州,得到音訊的百姓們早早就在北門外等候,及見蓋俊馬隊,歡聲沸騰。蓋俊將賊首頭顱示眾,他做到了自己發下的誓言,靈州百姓本就極是熱烈的歡呼聲一瞬間又拔高了幾個檔次,再沒有什麼比大仇得報更讓他們感到高興的了。
傅燮走上前感慨道:「蓋長史兵法入神,可笑愚還擔憂長史安危,豈非庸人自擾?」
蓋俊誠懇地道:「傅君萬不可這般說。如非漢軍來援,險些命喪羌地,我一人死不足惜,然而若連累隨從遭難,便是百死也難辭其咎。事後細細深思傅君之言,覺得甚是有理,以後斷然不會再行那冒險之舉。」
傅燮笑而不言,他與蓋俊相處不長,卻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番話看似認錯,可一旦再遇到相似情況,他還會如前那般。此,本性也,所謂本性難移,至理名言。
蓋俊因急於返回,連靈州城也沒進,起行時招來郭銳,一路相隨,他極為欣賞後者的才能,這種人才留在靈州實在可惜,問他願不願意相隨,高位不敢說,一個屯長總是跑不了的。出乎蓋俊意料的是,郭銳拒絕了,他稱要照顧死去好友的家小及年幼弟妹,不想離開靈州,不過他說蓋射虎只要有事相召,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可是我第一次向人拋出橄欖枝,居然被拒絕了。」
蓋俊大為鬱悶,久久不能釋懷。
軍隊開拔,半日後抵達戈居縣,蓋俊從戈居縣帶出六百餘人,回來時不滿五百,死去的人中有縣兵、有惡少年、有遊俠、有囚徒,還有歸化羌人,當他們的家人遍尋軍隊找不到人而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時,他被震撼了,心頭四周彷彿砌了四堵密不透風的牆,幾乎窒息。他受不了他們絕望的目光,落荒而逃,臨走前,他把戈居縣長叫到身邊,拿出一部分牛馬,讓他換成財貨交予陣亡者家屬,並放下狠話,敢貪一枚銅板者——斬。
北地都尉部不在治所富平,途中漢軍一分為二,分道揚鑣。
蓋俊拉著麴義的手說道:「麴兄勇武果敢,帶兵有方,與麴兄並肩作戰月余,受獲良多,更兼連破大敵,合作無間,盼來日再與麴兄攜手抗敵。」
麴義笑著回道:「很難啊。羌人盡被長史折服,日後北地必當安寧,無戰可打。」
蓋俊神秘一笑:「這可說不準。」
麴義滿頭霧水的走了,蓋俊一行又過兩日,終抵富平,太守皇甫嵩率領大小官吏冒著寒風出城數里相迎。
皇甫嵩故作「憤怒」狀言道:「蓋子英……你以後再敢這般妄為,仆拼著被全天下人痛罵,也要收回你的權利。」
蓋俊賠笑著道:「明府君莫要發火,俊知錯矣。」
皇甫嵩面色稍霽,道:「你當真知錯?」
「知錯。」
皇甫嵩點點頭道:「看在你此次所獲甚多,我便原諒你一次,僅此一次。」
郡府官吏要為他置辦酒宴慶祝,蓋俊婉言謝絕了,說今日疲憊,改日再聚。其實這只是託詞,他與二妻分別月余,想念得緊,哪裡有心思喝酒。
奴僕一早得到消息,都候在門口,蓋俊不讓他們聲張,他要給二妻一個驚喜。下人回報鮑出攜妻住下有好幾日了,蓋俊叔侄、關羽聽了都是大喜。
「你二人先去陪文才,我隨後就到。」蓋俊和兩人說了一聲,便悄悄來到主院,探頭探腦向里瞅去,蔡琬那高挑纖長的側影便進入眼帘,她穿著一襲紅色深衣,外披潔白皮裘,端莊素雅,儀態萬千,正凝視著凋零一空的花樹,神情惆悵。
蓋俊心裡一熱,箭一般竄出,將她擁入懷中勒緊。
蔡琬由於背身看不到對方臉孔,猛然一驚,不等叫出聲,就覺耳垂一癢,接著一把熟悉無比的聲音傳入耳中:「琬兒,想念為夫未?不許謊言,說謊的人長長鼻子。」
「蓋郎……你回來怎麼不令下人通知一聲!」蔡琬又驚又喜,道:「別……被下人瞧見……」
蓋俊耳鬢廝磨,打斷她道:「你還未答我,想念為夫沒有?」
「甚是想念,快快放開我吧。」
蓋俊道:「不行,太勉強了,你再重說一遍。」
蔡琬拿他沒法,一字一字道:「甚——是——想——念——」
蓋俊這才鬆開手臂,拉著她轉身,突然俯身偷襲,一啄而退,親了也就親了,偏還做出舔嘴唇的猥瑣模樣。
「你真是個憊懶之徒。」蔡琬滿臉通紅。
蓋俊一點慚愧之色也無,反而振振有詞道:「久別嬌妻,此乃情不自禁也。」
蔡琬不再和他糾纏,上上下下打量夫君身體,見其完好無損才放下心來,說道:「我聽說你數入羌地,橫跨數千里,你已經是有家室的人,怎能輕身犯險?」
蓋俊乾笑道:「哪個長舌頭對你講的?」
「全城人都知道的事情,何須誰講。」
「你看為夫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蓋俊滿不在乎道。眼睛下意識瞥了一眼左方,那是卞薇居住的地方。蔡琬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此舉盡收眼底,說道:「你去吧。」
蓋俊拽著她的手不願鬆開,蔡琬一臉無奈道:「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