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沒有馬上追擊,而是令士卒休息一夜後才出發。此次共有一千五百人過河,剩餘的人看管俘虜、戰利品,等候步軍的到來。
羌人有牛馬氈帳拖累,走不快,加上連戰大敗,已經喪失了再戰的勇氣,被漢軍兩度追上邀擊,皆大破之,斬獲二千,牛馬不計其數,漢軍自身則傷亡有限。
先零各酋豪看到芒封又一次被追殺,再無一絲幸災樂禍的心理,人人戒懼萬分。芒封雖然不得人心,但沒有人會否認他傑出的能力,他可以說是北地先零最善用兵者,如今八千援軍八停去了七停,加上先前折損的四千,損失以萬計。
漢軍將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只用千餘人便將芒封打得無翻身之地,如果他率萬人而來,是不是就能輕易平了整個北地先零?這麼一想,有的酋豪不免蠢蠢欲動,欲要有所行動,然而就在這時,忽傳上萬漢軍駐停射姑山腳,泥水河畔。羌酋震怖,偃旗息鼓,緊閉寨門,無敢復問。
深夜,濃雲密布,遮掩了漫天星辰,一輪彎月亦是時隱時現。
某密林深處。
近千羌人分布各處,有獸皮加身的人還能睡上一覺,不過這樣的人不多,更多的人還是擠在一起取暖,這種滋味,著實難受。
兩個酋豪並肩而坐,臉色陰霾,他們是受嘉良之邀而來,而今嘉良慘死,同行的人也死了一人,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兩人相加只剩下七百人,以後的路只有兩條,一,被人兼并,二,依附強者。他們本來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現今落到這副田地,自殺的心都有了。
重須羌酋陰測測掃向芒封那邊,低聲道:「這麼逃下去不是辦法,早晚會被漢軍追上。我們和漢人有何恩怨?何必白白犧牲性命。」
虛胖羌酋臉色變幻不定,良久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重須羌酋眯起眼睛道:「不如綁了芒封父子,送入漢軍。」
「這……名聲上恐怕不好聽。」
「名聲重要還是命重要?」
「好、好吧。」
兩人迅速達成一致,未免人多嘴雜,露出破綻,只對親衛說起,約定兩刻鐘後發難。時辰將至,二人站起向芒封走去,親衛們則看似漫不經心的圍聚上來。
芒封耳中聽到腳步聲,猛然坐起身,手握刀柄,眼中滿是瘋狂,這一刻他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狼,充滿危險性。
二酋豪面面而視,沒想到對方這麼警覺,現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硬著頭皮大喝一聲:「殺……」
親衛們聞言而動,掏刀砍向前一瞬還是戰友的人,刀刀致命,不留情面。
「你們兩個畜生敢對我下手?」芒封勃然大怒。
虛胖羌酋罵道:「死了這麼多人,都是你害的,不殺你難消我等心頭之恨。」
重須羌酋道:「多說無益,殺!」
各處不知詳情的羌人都傻眼了,愣了片刻,拔刀砍殺周圍其他部落的人。
芒封連連喝罵,他武藝高深,卻敵不過對方人多,十幾人圍著他亂砍,很快胸口、後背、大腿就各中一刀,深可入骨。封唐見父親受傷,瞪著猩紅眼睛,提刀殺進重圍,只攻不守,轉眼間剁翻三四人,他這般亡命打法震懾住了對手,順利救出芒封。
漆黑黑的樹林到處是喊殺之聲,芒封自知人少,便欲攜子而走,伸手向後一撈,忽聽身後「砰」地一聲,轉頭一看,立時魂飛魄散,只見兒子封唐仰面躺在地上,面如金紙,氣若遊絲。「我、我兒……」封唐為了救父,可說是以命換命了。
樹林里的戰事來得快去得也快,芒封的人不是被殺就是投降,無一漏網。
重須羌酋揚聲道:「芒封,此時不降更待何時,莫非你還要抵抗不成?」
芒封眼睜睜看著愛子咽氣,悲痛欲絕,不顧刀傷,瘋了似的衝上來。
重須羌酋生怕親衛們下重手,喝道:「別殺他,我要活的。」
「你們兩個畜生,可是想要綁了我去向漢狗搖尾乞憐?」
羌人們皆是一怔,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拿下芒封,至於原因則不甚清楚,難道真如其所說?趁著對方遲疑的工夫,芒封砍倒三人,逼近二酋,然他終究只有一人,被反應過來的親衛合力壓在地上。
重須羌酋走到芒封身前,伸腳踩住他的頭,大罵道:「你說得沒錯!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今日便是要把你這禍害先零的野狗送給漢軍。」
「你們以為這麼做漢狗就會饒恕你們嗎?做夢!」
「我等與漢人素來無仇,把你奉上必得活命。」
眾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盡皆沉默無語,連投降的芒封族人也低下了頭。
能夠活命,誰又想死呢。
芒封大怒,言語愈加粗鄙難聽,重須羌酋氣得狠狠踹了他幾腳。
及至天亮,羌人押著芒封走出樹林,等候漢軍。
蓋俊回顧後方成群結隊的牛羊及俘虜,眉頭不展,這是他過河後兩戰羌人俘獲的,本是好事,卻被拖累,行軍速度慢得驚人,趕來時已是四個時辰後,見對方毫無戒備的樣子,心知多半是要降。讓他想不明白的是,賊首怎會投降?難道他以為降了就能免去一死?如果抱著這個想法,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望著被漢軍簇擁著的年輕人,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是數次擊敗他們的人?
蓋胤、關羽下馬走過來,羌人驚懼的後退幾步,所有號稱勇士的人都死在二人手裡,不由他們不懼。
羌人不似漢人般束髮,而是披頭散髮,兼且臉上污垢,看不詳細,蓋胤抓起芒封的頭髮,向上一提,問道:「此人是誰?」
一般羌酋多會漢話,重須羌酋恭敬的答道:「此獠名喚芒封,正是入寇漢境的野狼。天兵,我們沒去過貴境。」
芒封被揪住頭髮,疼得齜牙咧嘴,用生硬的漢話大喊道:「有種給爺爺個痛快的!」
蓋胤不理芒封叫囂,又問道:「你們又是何人?」
「我們是……」重須羌酋解釋前因後果,蓋胤聽得明白,點點頭,拽著芒封的頭髮拖行到漢軍前,又喚來幾個俘虜辨認,皆言是賊首芒封。
漢軍中的靈州縣人群情激憤,若非蓋俊威信甚高,一早就撲過來把這廝碎屍萬段了。
蓋俊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芒封,後者不甘示弱,惡狠狠回瞪,蓋俊笑了:「怎麼,不服氣?」
芒封心頭一陣氣餒,他自認英雄,如果連輸都輸不起,那他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低聲道:「你是誰?讓我做個明白鬼。」
「我姓蓋名俊,現為北地郡長史。」
「蓋射虎?」芒封眼角跳了跳。
「呵……我名字都傳到羌地了?」蓋俊不由感到好笑。下令原地紮營,把芒封吊在轅門,同時派投降之羌人去先零各寨傳訊,讓酋豪們過來看一看襲擊大漢國的賊人是個什麼下場。蓋俊此舉可謂挑釁北地先零羌的尊嚴,但他絲毫不懼對方惱羞成怒,他兩次深入,算是看清這幫子羌人了,完全是一盤散沙。他們會一致對外?再等一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