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郡,解縣。
關羽騎著「飛星」入縣城來,飛星即蓋俊所贈西域馬,腰懸寶刃,胯下名駒,四周百姓紛紛投來驚奇羨艷的目光,心裡好不得意。突然一道人影竄出,狠狠撞到飛星頭上,關羽急忙勒緊韁繩,同時安撫愛騎,只見撞馬那人躺在道中雙目緊閉,不知死活。
百姓一瞧有熱鬧可看,「呼啦」一下圍上來,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關羽下馬踢了那人一腳,喝道:「你這廝莫要撞死,可是要訛我錢財?」那人挨了一腳也不見反應,似是真的人事不省。
「你這人當真是兇惡,撞了人還惡人先告狀,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背後有人怪聲怪氣道。關羽猛地回身,「誰?出來。」
「我。」人群一分,走出一個錦袍戴冠的矮壯青年,身後跟著八九個大漢。
關羽恍然,他剛才就覺事有蹊蹺,這青年姓張名資,張姓乃是解縣豪族,雖祖上沒出過什麼大官,但世事郡縣,張資依託家族庇護,兼且性格蠻橫有勇力,是解縣一霸,無人敢惹。這廝八成是看上他的馬,才演了這齣戲。關羽洞悉內情,便道:「你那心思我已知曉,你待怎地?」
張資道:「不怎地,此人是我家奴,賠錢。」
關羽氣極反笑,問道:「你要多少?」
「十萬。」
「拿去。」關羽冷冷一笑,從衣兜內掏出十幾枚銅子,仍到張資腳下。
張資臉色一變,這舉動分明就是沒把他放在眼裡,對方區區一個混跡在鄉下底層的遊俠,憑什麼?惡狠狠道:「你是不打算給了?」話語一落,身後八九個腰佩刀劍的大漢散開圍了上來。
關羽鳳眼微眯,說道:「你可知道這馬的出處?」
張資不屑一笑,他既然對馬勢在必得,又怎麼會不先了解一番,據說是「射虎滅蝗蓋子英」所送,姑且不論是真是假,就算是蓋俊所送他也不在乎,除非蓋俊成為河東太守抑或司隸校尉,不然能耐他何?
「出處?你一個鄉下人如何能有這等良駒,定是你偷盜來的。」
關羽腦子「呼」地一熱,手按刀柄,向前踏出一步,膛目吼道:「你敢再說一遍?」關羽眼角上挑而狹長,眸子暗淡無光,驀然瞪大,居然殺氣衝天,威勢無邊,駭得諸大漢「噔噔」後退,神情戒懼。張資直面相對,周身汗毛炸起,面色凝重。
關羽氣勢更勝,拔出青冥指著張資的鼻子,復吼道:「你敢再說一遍?」
張資微微眯起眼,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周圍這麼多人看著,今日他若稍有怯懦,威名必然受損,以後以何服眾?眼睛一轉,落到「青冥」之上,貪婪之色一閃而過,早聞對方不僅有良馬,還有寶刀,傳言果然不假。呵呵一笑道:「你嚇唬誰?我張資縱橫河東多年,怕過誰來?你且把刀移開,我與你決一死斗。」
關羽不疑有他,撤回刀,張資猛然抽刀斬了過來。
「你敢偷襲?豎子早死!」關羽勃然大怒,大臂一甩,掄刀回斫,只聽「喀嚓」一聲脆響,張資大吃一驚,他手中之刀亦是重金打造的百鍊鋼刀,怎麼一下子就斷了?尚來不及反應,從左肩至右胯,一分為二,爆出漫天血雨,迷花了眾人的眼球。不只周遭百姓驚呆了,關羽也是茫然怔住。
「啊啊……殺人了……」百姓回過神兒來,一鬨而散,當真是雞飛狗跳之象。那個故意撞馬的閑漢心中怕極,從地上爬起悄悄混入人群溜了。
「我殺人了?」關羽沒想到含恨出手會釀成這等後果,念及死者身份,心中慘然,唯有逃亡他鄉一途。翻身上馬,目光觸及張資一眾手下,說道:「我不想再殺人,你們走吧。」
眾大漢面面相覷,張資被殺,如果他們任由關羽離開,將面臨張家無盡的怒火,到時候誰也別想活命。雖知攔截他可能會有所死傷,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你們真想求死?」關羽把牙一咬,心道殺一個也是殺,殺十個也是殺,這些人平日里橫行霸道,壞事做絕,我就當替天行道了!雙腳一磕馬腹,飛星速度奇快,一躍已來到一人身前,關羽對著那人照頭一刀,削掉其半邊腦袋。刀劍從四面八方襲來,關羽臨危不懼,斬斷一把劍,捅死劍主,同時側身,避過另一側的刀,青冥翻轉,刀鋒衝上斜撩,頓時把他開膛破腹,黑烏烏的內臟裸露於外,斷無存活之理,並借著馬的沖勢撞飛一人。
跳出包圍圈,關羽撥馬迴轉,剩下五人戰戰兢兢,躊躇不敢上前,他們何曾見過這等絕世凶人。關羽殺氣更勝,一聲暴喝,驅馬直上,左劈又砍,每揮一次,必有一人倒地,最後只有一個餘孽見機溜掉,其餘盡死。
關羽見那人逃跑時因驚慌過度數次跌倒地上,便絕了殺他的心思,掉頭趕向城門。心道:「這時把守城門的士卒想必已經得悉這裡發生命案,也不知道會不會關閉城門,萬一關了,吾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大街上靜得出奇,道路兩旁一個行人也無,家家戶戶緊閉大門,偶有敞門的,看見關羽策馬路過也是急忙合上,生怕這殺人魔王闖進家來。
關羽到達城門口時,大門正在數名士卒的推動下緩緩移動,似要合併。關羽心急下大喝一聲「駕」,飛星四蹄翻動,箭一般沖至,刀光亂閃,瞬時便有四五人中刀,飛星穿門而過,向遠方疾行而去,留下士卒徒勞的咆哮和哀嚎,彷彿在為他送行。
「絕不能隻身亡命,我若為之,張家找不到我,定會拿我家人出氣。」關羽心裡想道。不出兩刻回到家裡,他飛身下馬,撞進家門,妻子胡氏拉著兒子的手怔怔的看著他。
關羽來不及解釋,只是道:「快和我走,只拿錢財,其餘什麼都不要管了。」
五歲的小關平從未見過父親這般慌亂,躲到母親身後,怯怯地道:「父親……」
關羽這時顧不上他,對妻子喝道:「還愣著作甚?快啊!」接著跑到母親屋前,也不敲門,直接推開門「撲通」跪在地上,額頭觸地道:「母親大人,兒闖禍了,要亡命他鄉,請母親隨行。」
關母神情一愣,繼而舉起顫抖的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關羽再叩:「母親,事急矣!」
「我不走。」
關羽急道:「我殺的是解縣張家之子張咨,母親留下恐對您不利。」
關母異常堅決地道:「關家列祖列宗都在這裡,我不走。」
「母親不走,兒豈敢離開。」關羽仰頭一嘆:「今日我關氏一門,絕矣!」
關母終是色變,問道:「真箇這般嚴重?」
「豈敢謊騙,解縣張家行事素來霸道,一命抵一命斷不能平息其怒火,多半要禍及滿門。」
關母這才著急,說道:「那我隨你走便是,我去收拾行裝。」
「來不及了,我們現在就走。」
關羽背起母親,與妻兒會合,讓她三人坐上飛星,他牽馬步行,遇到村人問起,他就說外出探親。出得村子,他先向北行,而後見四下無人,又從別道折返轉向西南。他馬快,追捕之人最少還要兩刻才會趕到,加上他故布疑陣,應該能夠迷惑對方一陣。
小關平夾在祖母與母親中間,小臉憋得通紅,頗感不適,問道:「父親,我們去哪?」
這問題顯然不僅是小關平關心,關母、關妻皆是看著他,關羽遙望遠方,答:「先去蒲坂津,過了河再去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