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歸來,劉宏好不心煩意亂,二月大瘟,緊跟著四月大旱,各地亂成了一鍋粥,朝堂上也為先救援哪個州吵成一團。在他看來,大臣們全在為家鄉謀劃,眼裡根本沒有社稷可言。眼睛一瞥,見趙忠目光斜視,出言問道:「公孝,你在看什麼?」
趙忠用手一指斜方一個郎官,說道:「陛下,我看到了蓋子英,就是那個曾獻策滅蝗的蓋子英。」
劉宏順指望去,奇道:「哦?他出仕了?你把他叫過來。」
聽到皇帝召喚,蓋俊臉色霍然一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清閑甚久,難得當差就被皇帝揪出。
「拜見陛下。」
「好一個文武雙全的蓋子英。」
劉宏二十七、八歲,模樣在漢代來說算得上有姿貌一類,可惜臉色蒼白,比許攸更有過之,難怪其三十多歲病故,身體早就被掏空了。
劉宏笑道:「愛卿起來,走,隨我去西園。」
「西園?」蓋俊心裡默默地念叨。
北宮西面的御花園稱西苑,又曰西園,是供皇帝遊樂的地方。光和元年(178年)初開西邸賣官,想做官的人必須先到西苑商討價格,然後上任為官。皇帝劉宏把賣官收入的錢存放在西苑。他在西苑驅驢車溫游周旋,以致公卿大臣爭相仿效,以購驢為快事,使驢市大交好運,價格與馬價相同。要知道,如今一馬值兩百萬錢,大漢國國庫一年收入僅夠買數千匹馬。
劉宏又喜聽雞鳴聲,於是建雞鳴堂。為了爭寵宦官們使勁學雞叫,雞叫聲聽煩了,再令宦官們學驢叫。不僅如此,劉宏生性好色,去年,他竟然讓宮女和狗交配,從中取樂。蓋俊聽說後鼻孔都快氣冒煙了,這廝還是人嗎?連畜生也不如。
「卿善琴,『神曲』著於京師,我盼久矣,今日定要一飽耳福。」
「不敢。」
劉宏道:「先帝時聞陳留蔡伯喈善鼓琴,想將他招入宮中,伯喈不屈,途中稱病而返,先帝遂為天下笑。我便是吸取了教訓,才不招你入宮。說起伯喈,你娶了他長女?」
「是。」
「愛卿少獻滅蝗之策,為國解了大憂,今有旱情為患,卿有法嗎?」
「旱是天災,無法可解。」
劉宏又換了幾個話題,而蓋俊總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甚是無趣,若不是想聽「神曲」,早就把他打發掉了。
到得西園,蓋俊目不斜視,跪坐琴前十指撥彈,奏起《平沙落雁》,可能心存激憤,曲子多了幾分生硬味道,不過到底是千古名作,雖有損色仍不失為一首好曲。之後蓋俊口稱身體有恙,返回署中。
而後幾日劉宏又邀他前往西園,因實在厭惡其人,蓋俊跑出宮向袁紹求救,具體原因沒說,只道想外任地方,越快越好。
袁紹心中肯定有疑惑,但他也不問,點頭答應下來。
七月末選三署郎充任地方,蓋俊名列其中,被任命為涼州北地郡長史,秩六百石。北地郡故地九成被羌人侵佔,目前寄居左馮翊,面積狹小,僅六城,三千餘戶二萬人口,尚比不上家鄉敦煌。讓他吃驚的是,太守乃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嵩。長史是否有權,全賴太守之態度,也不知皇甫嵩好不好相處。
離京前,蓋俊在家中大宴京中故人,凡是認識的全部請來。
酒席上,曹操舉杯道:「子英入京不久便要離去,真是可惜啊!」
蓋俊端杯回應道:「我志不在京,而在邊。」
「好一句志不在京而在邊。大丈夫當如是!」蓋俊一句話立時博得滿堂喝彩。
周毖說道:「子英欲往北地,有一人卻是不能不提。」
「哦?是何人?」
「子英糊塗,莫不是忘了傅兄?」周毖顧首傅巽,對蓋俊道:「傅兄家族堪為北地第一著姓,定有族人入郡府為吏,子英新來乍到,若有傅兄族人幫襯,豈不免去了許多麻煩?」
蓋俊一拍額頭道:「瞧我這記性,該死。傅兄幫我。」
傅巽笑道:「子英即使不開口為兄也會告知於你。恰好我有一位族弟,任督郵一職——子英在涼州名譽甚高,就怕是多此一舉。」
督郵,那可是郡吏中的豪職,和功曹並稱郡之極位,是太守的左膀右臂。蓋俊肅容道:「傅兄言重了,此正是雪中送炭。」
傅巽道:「我與皇甫府君相識,素知其為人,子英此去必得重用。」
「借兄吉言。」
蓋俊說罷,起身一一敬酒,到臧洪身前,只聽好友滿是傷感地道:「我是徐州人,外放也多為中原地帶,此次一別,經年才能相見?」
蓋俊與他碰杯,說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臧洪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這一天,註定要有很多人喝醉。
袁紹生父去世不久,他不便醉酒,飲到適量,就要離開,蓋俊趕忙起身送行,二人走在青竹成林的庭院,袁紹慢條斯理地道:「子英,我一直未問你急著離京的因由,現在可否說了?」
蓋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見陛下非人主,不願侍候。」
袁紹斜睨他一眼,直到上車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酒宴撤席時已是日影西斜,蓋俊送走朋友,就撞到卞秉嬉皮笑臉的和婢女打鬧,不禁搖頭,後悔把他帶出來,不如撇在敦煌。
進入書房,適逢蔡琬、卞薇埋首練字,前者自不待言,以蓋俊的水平沒有資格評價她,倒是卞薇,三年來勤練不怠,書法小成。蔡琬曾言不提草書,僅以正書而論,已是和他各有千秋,他自然極力否認。
蔡琬瞅他面色紅潤,眼神發直,皺眉道:「你又喝了多少?」
蓋俊乾笑,四捨五入去了餘數,答:「一石。」
他有幾分酒量蔡琬再清楚不過,自是不信。
蓋俊被妻子盯得心虛,轉移話題道:「明日就該動身,物事都打理好了嗎?」
「好了,就等起行。」
蓋俊念及兩個嬌滴滴的弱女子隨他在京都和敦煌打了一個來回,路程豈止萬里?今又將動身,不得安定,心生歉意:「才來京師不久,又要你們跟我奔波……」
蔡琬似笑非笑道:「這會兒不提『三綱』了?」惹得卞薇手一抖,險些握不住筆。「三綱」乃是三人閨房秘事,床榻間或稍有不從,蓋俊便高高舉起「三綱」大旗。蔡琬妥協與否卞薇不知曉,然而用在她身上——百試不爽。
蓋俊訕訕而笑,說道:「愛妻,夜深了,該歇息了。」
卞薇猛地擲筆於案,飛快跑了。
蔡琬看看跑得快沒影兒的卞薇,又看看蓋俊,想到他今晚又不定怎麼折騰,臉慢慢地紅了,嬌艷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