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六禮,而冠禮居首,何也?冠禮,禮之始也。加冠後,本人由毫無責任的「孺子」正式跨入社會成為成年人,履踐孝、悌、忠、順,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只有這樣,才可以稱得上是人,也才有資格去治理他人,才能繼承和發揚華夏之禮儀。
漢代遇到大事都要占卜,冠禮也不例外,且不僅要確定吉日,還要通過占卜決定由哪位賓客為其加冠。事情很巧,筮客不是旁人,正是祖母曹氏的族弟曹景。
冠禮前須齋戒三天,當然了,雖是硬性規定,卻沒有幾人遵守,三日不食,到時還不把人餓得頭昏眼花,哪裡還有力氣行冠禮。
有曹景在旁監督,蓋俊酒蟲發作也只得忍著,粗茶淡飯三日,終於迎來吉日。
清早,奴婢將禮儀器具準備妥當,蓋俊身著綵衣,踏步行出,外面擠滿了大袖翩翩的賓客,他向眾人微微一禮,當先來到蓋氏祖廟。作為家中嫡子,他應該在祖廟堂上東序之前,東階之上的席位,二者本是家中主人接待賓客的位置,嫡子在此受冠,表明今後他可以代替主人接待賓客了。如是庶子,只能在門外舉行,可謂等級森嚴。
蓋俊入側室換上黃裳,披髮而出,穩穩跪坐蒲席,由曹景兒子曹飛為其梳頭,並盤在頭上,同時用專門束髮的帛帶固定好。
曹景捧著黑麻布製作的帽子,其名曰緇布冠,此帽樸實無華,相傳乃是周人所戴。目的是要受冠者尚質重古,永不忘本。此時士人已不帶緇布冠,只在冠禮戴一下擺擺樣子。
曹景站在蓋俊面前,致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大意是今天乃吉慶之日,首為你加冠,希望你摒棄孩童之脾氣,謹慎修養成人之品德,祝你高壽吉祥,大增洪福。
說罷,為蓋俊加冠於頭上。蓋俊起身恭謝,轉身入側室更衣,這一次換上的是白袍白履,回來後坐回原位,曹景子曹飛為他去緇布冠,重新梳理頭髮。
曹景接過奴婢遞來的皮弁,皮弁類似後代的瓜皮帽,皮塊相接處鑲著五彩玉石。這種冠通常是臣子上朝時所戴,其目的是希望受冠者以後能事君、勤政、恤民。
再加的儀式與首加略同,只是祝詞稍變。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蓋俊再謝,復而更絲製玄衣。
曹景取爵弁,此冠是上古祭祀時所用,在於讓受冠者能敬事神明。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蓋俊三拜,他早年因遊學已經取字,簡化了一道程序。從西階下堂,面朝北方見母親馬昭,互相行禮。然後依次拜見族中長輩,得到親人的認可,最後換上玄色禮帽禮服,帶著禮物去見賓客,為的是取得社會的認可。
蓋勛拉著兒子的手四處敬酒,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難事,蓋俊則喜不自勝,他數日未聞酒味,早就饑渴難耐,無二話,酒到杯乾,展示出了驚人的酒量。蓋俊一襲玄衣,形容瀟洒,不知使多少敦煌士族族長捶胸頓足,後悔當初怎麼就沒把這小子招為夫婿。
一應長輩拜見完畢,蓋俊離開父親蓋勛,行向同輩。
「子英!」張恭沖著蓋俊心窩輕輕來了一拳。前年蓋俊護送蔡邕去朔方時,張恭得知父親去世,就退了學返家為父守孝,兩人自那時一別,算算有兩年沒見了。
「子英別來無恙?」索展微笑著說道。
「張兄、索兄!」
兩人身邊有十餘名敦煌士子,除開寥寥兩三名曹氏族人,其餘皆不相識。
索展打趣道:「眾人聞我和子英相識,糾纏了好幾天,愚兄煩不勝煩。」蓋俊十六歲離開敦煌,那時他的名氣固然很大,然多為孝勇之名,不為士族子弟所重,而今不同往日,他已是京都名士一流,誰不想結交「射虎滅蝗蓋子英」。
索展言訖為他介紹身旁諸人。索展乃敦煌索姓年輕一輩中領軍人物,由於師從帝師楊賜,學問、人脈俱全,可以說他是敦煌青年士子之冠冕,能夠和他交好的人多為張、氾、曹、令狐等著姓。不過也有一兩個例外,一個姓陰名就,字懿德,一個姓宋名立,字公援,兩人都是二十餘歲,前者清瘦而儒雅,風儀極佳,後者身量、容貌宏大,活脫第二個臧子源。
「陰姓?宋姓?」
蓋俊對這兩個姓氏很陌生,卻沒有因此生出絲毫輕視之心,反而更加重視,毫無疑問,兩人之所以能夠進入索展交友圈,靠的不是家族而是自身的本事。
以前結婚之日並不熱鬧,《禮記·郊特性》曰:「婚禮不用樂,幽陰之義也。婚禮不賀,人之序也。」《禮記·曾子問》曰:「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然而婚姻終究是「大吉也,非常之吉也」的喜事,在大漢這麼一個崇尚音樂的國度,「婚禮不慶」名存實亡。
三日後,在盛大的音樂中,蓋俊一身華貴衣袍,掛刀環佩,俊朗不凡。蔡琬則是長裙交疊,璧瑞簪珥,裝飾之盛,艷如春華,筆墨實形容不出萬一。
兩人緩緩步入內堂,此堂內沒有外人,皆是雙方家屬,首先拜堂,先拜天地、再拜祖先、三拜尊長,而後相對而坐,男西女東,意以陰陽交會有漸。
侍者端上清水,一對新人凈手,拿起筷子各夾畜肉享用,另有侍者斟酒,兩人交換杯子,在喝下前用剪刀剪下彼此一綹頭髮,綰在一起表示同心,此為「結髮」。西漢蘇武就曾有詩言:「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喝下合巹酒,兩人手緊緊拉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生今世,永不相負。
至此,正婚禮畢,新郎新娘該出去會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