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琬越來越紅潤的臉沖淡了蓋俊對張紘離去的傷感,他能夠看出她那顆越來越不安分的心,隨著身體逐漸好轉,她迫切想要走出深閨、走出蔡府、走出雒陽,但他和蔡邕夫婦未敢輕下決定,張仲景來京時正值雙方僵持不下。不得不承認蔡邕行動之迅速,才數月走動,就已為他博得一個孝廉名額。
詳查一番,張仲景認為她外出無礙,並說連續服藥二載,定可痊癒。
蔡琬喜上加喜,尋一個天高清爽之日,同蓋俊乘車出遊。
蓋胤夫婦尚是首次見到蔡琬,瞧著她玉貌花容,明眸皓齒,肌膚如雪,心裡稱讚不已。
阿白輕聲謂丈夫道:「蔡家女郎真漂亮,身量也高,和小族叔實乃良配,就是清瘦了些。」
蓋胤看向蔡琬瘦弱楊柳的細腰,狠狠點頭,這麼瘦,怕是不好生養孩兒。
蔡琬以前很少外出,即便出來,也是匆匆,自無暇瀏覽風光,是以自出了蔡府大門,車窗便再也沒有放下過。
馬車緩緩駛到洛水河邊。
日至正中,肆意揮灑暖光,蔡琬舉目望去,洛水波光粼粼,流水無聲,兩岸綠樹成蔭,蘆葦成林,這般秀麗風景,使她陷入如痴如醉之境。
「很美吧?我時常和好友來此。」
蔡琬嗅著飄入鼻中的花香,感慨道:「蓋郎,我今日方知活著的樂趣。」
「嗯。」
蓋胤夫婦及蔡琬帶來的奴婢盡皆躲得遠遠,生怕打擾了他二人。
「聽蔡議郎說近來時常有人登門求親?」
蔡琬飛快斜了他一眼,滿目風情,蓋俊看得一愣,半響才道:「看來我要儘快和蔡議郎提親才是,免得到手的妻子被別人搶走。」
蔡琬不僅臉,脖頸、耳根都紅了,嗔道:「哪有自己去求婚的道理?再者蓋郎年十七,我十六,此時言婚似早,還是等等——」
蓋俊笑道:「不早了。」
蔡琬抬出周禮,因為裡面有:「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之言。
蓋俊反駁道:「孝惠皇帝時,女子年十五以上不嫁可是要交五倍算賦的。」心裡嘟囔道:「是當今和諧社會救了你。」
蔡琬辯道:「秦末天下大亂,哀鴻遍野,人死無算,那時國朝方興,自然提倡早嫁娶。如今時代變遷,人口為國初五倍,人多而地少,實不宜早婚。」
蓋俊道:「遠者不提,蔡議郎老師,已故胡公夫人就是十五齣嫁。」胡公說的是胡廣,其為官三十餘載,歷事安、順、沖、質、桓,及當今,總計六帝,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三公盡矣,又為上公太傅,可謂名副其實的官場不倒翁,老狐狸。其實蓋俊倒沒有馬上娶蔡琬的想法,只是抬杠取樂,作為一個現代人,他遠比古人更了解早婚的危害。
蔡琬見他抬出了父親的師母做例子,惱道:「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自不嫁。」
蓋俊笑笑默不作聲,望向西方,目光深邃得彷彿能穿透兩千里距離,那裡……是漢陽。
蔡琬問道:「蓋郎生氣了嗎?」
「沒,在想些東西。」
「想什麼?」
「父母大人和阿妹……」
涼州,漢陽郡。
一郡之中除了猶如國王一般的太守外,手裡掌權的多不是二號人物丞、長史,而是郡吏之首功曹、五官掾,由於據其位者多是本地望族出身,而主官又為外地人,離開他們等於失去眼睛,政令不通,後果不想自明,是以他們行為雖然恭謹,內心卻傲慢已極。蓋勛任長史一年,兼立蓋世奇功,如今成為守漢陽太守,不同別的初來乍到者,略施手段,幾番敲打,盡數服矣。
這天蓋勛處理完公務,回到官舍,門仆稟報少主回信了,心中一暖,不覺加快了腳步。踏進書房的時候妻子馬昭才將將打開信,看向他,夫妻會心一笑。
才合上的門「碰」一聲被撞開,蓋繚闖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精緻的紅衣,面如滿月,雙目澄澈,朱唇榴齒,因跑急了,小臉變得粉紅嘟嘟,可愛極了。
蓋勛皺眉斥道:「放肆!你學的禮數呢?」
馬昭暗暗叫糟,每次蓋繚聞得其兄來信都是這般冒失,只是這次倒霉被他撞見了。眼睛一轉說道:「小鶴兒想念錦奴心切,雖然失禮卻是真情流露,夫君勿怪。」
蓋繚眼睛瞥向旁處,嘴硬道:「誰想他了。」
蓋勛又是冷冷一哼。
馬昭急忙打開信件,一目十行,笑著說道:「錦奴有心上人了。」
此舉果然引得蓋勛注意,暗想錦奴今年十七了,是該有心上人的時候了,問道:「是誰家的女郎?」
馬昭自豪地道:「蔡議郎女。」
「蔡伯喈女?」
「然。」
蓋勛立時大喜,朗聲笑道:「真吾兒也!」
蓋繚再也忍不住,小嘴一癟,嗚嗚哭起來,眼淚如決堤般奔涌而出,沖刷著白皙的小臉,口中嚷著:「阿兄不要我了、阿兄不要我了……」
蓋勛夫婦面面相覷,這丫頭是唱哪出啊?
蓋繚淚眼婆娑,不停用手擦拭,嗚咽道:「我給阿兄回信,阿兄不能不要小鶴兒啊!」
馬昭強忍笑意:「如今知道怕了?」
蓋繚可憐兮兮地點頭。
馬昭另外拿出一小卷帛書,道:「喏,這是你阿兄給你寫的信。」
蓋繚接到手裡,看著熟悉的字體,字行間流露的濃濃情感彷彿欲透書而出。
「阿兄……」
四月,再次地震。
不久,侍中寺雌雞化為雄。
六月,有一道黑氣從天而降,落到溫德殿東側庭院中,長十餘丈,好似一條黑龍。
七月,南宮玉堂後殿庭院中發現青色彩虹。
亡國異象不斷湧現,直指皇帝,加之漢朝四百年之期,人心惶惶不安,大臣紛紛上言。
蓋俊自不會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本著看熱鬧的心理看公卿們暢所欲言,不想蔡邕奏章被中常侍曹節偷看並泄露出去,掀起驚濤駭浪。有多驚濤?有多駭浪?泛指不算,指名道姓罵地就有三公之太尉張顥,九卿之大鴻臚劉郃、光祿勛偉璋,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加之他先前得罪的一干人等,無不對他恨之入骨,圖謀報復。
時蔡邕叔父衛尉蔡質又和九卿之一的將作大匠陽球有怨恨,劉郃、陽球皆為中常侍程璜養女夫婿。程璜唆使他人上書誣告:「蔡邕、蔡質多次因私事請託劉郃,都被拒絕,因此懷恨在心,蓄意中傷劉郃。」他則在旁煽風點火,於是皇帝下詔二蔡囚雒陽獄,依罪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