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快滾!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暴喝聲引起了蓋俊的注意,他本不欲多事,雙腿卻鬼使神差的走向大門。
「蓋郎君。」方才還凶神惡煞的蔡家門仆擠出諂媚笑臉。
「發生何事?」蓋俊目光自然而然落到門口落魄且猥瑣的中年人身上,說他落魄是因為大冬天他僅裹打著補丁的秋衣,說他猥瑣則是其相貌過於簡陋。
不等門仆回話,那中年人開口道:「我來賣刀。」
門仆不耐煩的罵道:「賣個鳥刀,趕緊滾!」
「賣刀?」蓋俊指著中年人懷中四尺余長刀問:「你手中這把?」
「是。」
「何故來此賣刀?」
「上蔡唯有蔡家買得起。」中年人神色傲然。
「哦?好大的口氣,多少錢?」
「三十萬錢。」
「多少?」蓋俊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
中年人斬釘截鐵道:「三十萬錢。」
門仆怒喝道;「你這廝想錢想瘋了吧?再不滾給你三十棍棒!」轉而又對蓋俊道:「這廝是個賭徒,最是憊賴,鄉人皆避,郎君不要理他。」
蓋俊大感奇怪,當今一張弓值三百錢,良弓一千,精鋼刺馬刀也才七千錢,他怎地賣這麼貴?難道真像門仆所言是個憊賴之徒,訛人錢財?說道:「拿來我看看。」
中年人猶豫片刻,終是遞了過去。
刀很重。
這是蓋俊的第一反應。細細觀察,其形貌古樸,細節精美,料來出自名家之手。拔出之時,龍吟不絕,在看刀身,赤紅如血,彷彿有血霧環繞其上。
不僅他怔住,連蔡府門仆也是驚呆了。
蓋俊愛不釋手,摩擦著冰冷刀鋒連連誇道:「好刀!真是好刀!」
中年人得意地道:「祖上所傳,還會差了?」
蓋俊不理中年人,指著一名蔡家門仆說道:「取出你的刀。」
門仆依令抽刀,蓋俊揮刀下劈,一擊而斷,再看手中之刃,刀口不卷,鋒利如初。
「好刀!」蓋俊還刀入鞘,道:「我身有十金,全部予你,怎樣?」
聽聞十金,中年人目光滿是貪婪之色,內心之掙扎直接反應在臉上,過了許久咬牙道:「三十萬,一錢也不能少。」
「我非上蔡人,來這裡是有事,身上只帶十金。再者除了我,定無第二人肯出這價。」
中年人不聽,奪回刀轉身欲走,蓋俊連忙叫住他:「三十萬錢就三十萬錢,你隨我進來取。」他知道中年人多半是見他愛刀,故意如此,但是他不在乎,這刀的價值在他看來遠在三十萬錢之上,他不想昧著良心占對方便宜。
蓋俊確如其言,身上只有十金,這是作為聘請張仲景的診金,診費自不會這麼高,甚至連百一也及不上,因年關將近,他怕張仲景不願赴京,才多備錢財。
要湊夠三十萬錢,還需五金,他只好管蔡瑁借,言回京必還。蔡瑁得知他花三十萬錢買把破刀,看他的眼神彷彿在看白痴,不過蓋俊既然開口,他斷無不借之理,使奴僕取來五金。
中年人立於廳堂,眼皮狂跳,十五斤黃金放在眼前,幾乎耀花了他的眼睛,半晌才回過神兒來,目睹四下蔡家僕人投來羨慕而陰曆的眼光,他神色一凜,取來一塊布包住黃金,慌慌張張的離開了。
蓋俊搓了搓骨韘,若有所指道:「蔡兄,這人當不會出現意外吧?」事關他的聲譽,不得不提醒一句。
「子英儘管放心。」蔡瑁乾笑道。三十萬錢不是小數目,連他都有些動心,何況奴僕。
何顒踏進門來,大笑道:「子英好大的手筆,讓我瞧瞧是何寶刀值得子英傾囊乃至借債相購。」蓋俊驚人之舉早在蔡府傳開,何顒來時已有耳聞。
何顒接過刀觀摩一會還給蓋俊,並說道:「身有奇相,斸玉如泥,值三十萬錢。」見蔡瑁下意識撇撇嘴,何顒洒然一笑,這把刀放在不同的人手裡,價值不同,比如蓋俊,別說三十萬,再多的錢都值,而蔡瑁怕是連三萬也嫌貴。
蔡諷之病其實已愈,怕有所反覆才留張仲景小住,又留一日,蓋俊決定返程,蔡瑁知他憂心友人之病,不便挽留,直送出數里遠。
臨到襄鄉,何顒和蓋俊作別,並把馬車、車夫留給他。
路經涅陽,張仲景回家告訴親人他將往京都一行。
接下來無甚事,連日趕路,終抵闊別十餘日之久的大漢國都。
蓋俊一直未說醫治何人,張仲景也不便問,入城這日蓋俊說病人乃是大儒蔡邕之女,差點把未來醫聖的下巴驚掉,倒不是他懼蔡邕名聲,而是蔡琬之病早被診斷為不治之症,他去能做什麼?
看到蓋俊眼中泛著幽幽的光,張仲景咽回了返家的打算。
馬車停在蔡府門口,蓋俊當先下車,詢問蒼頭,得知蔡邕在家,叫他前去通報,便領著張仲景入門。
蔡邕聽說蓋俊回來,急得連鞋子都穿反了,可他看到蓋俊身旁背著藥箱的年輕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試探道:「子英,這位……」
蓋俊尷尬地介紹:「這就是張仲景張醫師。」
張仲景面向蔡邕深深一禮。
「子英口中吹的天花亂墜的神醫便是此人?真是、真是……」蔡邕呆立原地,如遭雷擊。醫術和經學一般浩瀚如海,窮極一生未必能通萬一,這人年輕得過分,就算打娘胎里開始學醫,手段能高到哪去?
張仲景見蔡邕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臉色漲紅,胸腹間湧出一股不平之氣。
蓋俊道:「多辯無益,還是請張醫師先行看病。」
沒想到面對當世名儒的質疑,蓋俊依然信任於他,張仲景心中大為感動。
「好你個蓋子英,竟然戲弄於我?」蔡邕腦子一漲,心中陡然升起將二人轟出門的念頭,再想蓋俊跋涉千里受盡寒凍之苦,心又軟了下來,嘆道:「便按你說的做吧。」
蓋俊自知鬧了烏龍,唯有寄希望於張仲景,念及此,看向未來醫聖。
張仲景誠懇地道:「機不敢妄言,惟竭盡全力而已。」
蓋俊嘆了口氣。
蔡琬握筆遊走,字跡娟秀清麗,舒展超逸,她卻不太滿意,秀眉輕蹙,輕嘆一聲。
「蓋郎君離開有十幾日了……」
自蓋俊第一次登門,往來極為頻繁,天天見面那是誇張之語,三五天一見卻是實情,如今一連十幾天看不到人,攪得蔡琬心緒不寧。
貼身婢女突然闖入,打斷了蔡琬小小憂思:「蓋、蓋郎君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