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負笈進京 第29章 過目不忘

和空曠的涼州敦煌不同,洛陽附近人煙稠密,別說野雞,連雞毛都找不到一根。打獵是甭指望了,唯有退而求其次策馬馳騁。時值日光初燦,不甚炎熱,兩人足足騎馬一個時辰方且停於雒水河畔一家酒肆,正欲進去點幾尾紅鯉、數斗美酒飽肚,不意竟撞上臧洪一行人,其中有他熟悉的陳嶷、張紘等人,其餘也盡為徐州學子,原是同鄉小酌。

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臧洪眼尖發現了他,一陣風跑來,繞過蓋俊,圍著踏雲團團轉,口中說道:「與踏雲相比,我那匹馬實在入不得眼,如此好馬可謂百金難求啊。」百金即一百斤黃金,自古就有一金萬錢之說,這只是個虛數,當今一斤十六兩,每兩黃金可兌換一千三百餘錢,因此一斤金超過兩萬錢。百斤金即兩百萬錢。正常年節一石糧食百餘銅錢,牛羊肉一斤值幾錢至十幾錢,一匹牛、馬不過三五千至一萬錢,然而如今馬匹交易盡為邊地豪族壟斷,加上物價膨脹,京師一匹普通馬漲到十餘萬,良馬更是瘋長到數十萬,所以說臧洪所言似踏雲這等西域良駒值百金並非誇張之語。

臧洪戀戀不捨離開踏雲,拉著蓋俊進入酒肆。

蓋俊邊走邊道:「子源為何不在醉鄉坊用酒反跑到這裡?」

「如在醉鄉坊豈能碰上子英?哈哈,談笑耳。此地魚羹乃京都一絕,遠近聞名。」臧洪言訖斜睨他手中馬鞭、腳下皮靴,打趣道:「子英不是頭疼嗎?頭疼也騎得了馬?」

身後蓋胤聽得一頭霧水。

「剛好。」

「什麼頭疼?」張紘、陳嶷等人起身相迎,對兩人的問答同樣不解。

臧洪添油加醋地說了事情,一室皆笑。

蓋俊反而坐下一本正經道:「你等可知餘十二歲時意外墜馬傷了頭部,幾乎遭遇不幸?」

這件事早伴著他的名聲傳遍天下,眾人怎會不知,隨即收起笑意,靜聽後續。

「余雖僥倖脫得大難,但就此落下病根,時常頭痛欲裂,惟有坐於馬上才可消痛。」

大家面面而視,分不清真假。蓋胤知道底細,卻不敢說。

蓋俊似模似樣地飲酒,終是忍不住嗤笑,一口酒盡數噴出。

諸人知他故意調侃,立時勃然大怒,端杯圍戰於他。臧洪有過慘痛教訓,哪還敢和他拼酒,拉著張紘躲到一旁看諸友笑話。陳嶷也不傻,喝下一杯當即撤出人群。

那幾人果然不是對手,不到半個時辰均被蓋俊一一打敗,只見他坐於一眾醉漢中央,慢條斯理喝下最後一杯酒,一振衣衫,步履沉穩地向臧洪等人走去,看樣子再戰一輪也是無礙。

這邊臧洪和張紘下棋輸了,看到蓋俊過來,眼睛一轉,說道:「子英會下棋吧?與我對弈一盤如何?」他認為既然酒喝他不過,就從其他方面找回場子。

圍棋……

「我於棋道不甚精通,還是算了吧。」蓋俊有些遲疑地道。圍棋他前世常玩,至於水平嘛……屢敗屢戰於網路新手區。當然了,他的第一選擇是鬥地主,只有玩膩了鬥地主才會下一兩盤打發時間。當今圍棋就更提不起興緻了,一來棋盤縱橫不過十七道,又有座子等規定,頗為無趣,二來棋子居然是木質方形,與後世相比毫無美感可言,三來圍棋時下還未上升到琴棋書畫的地步,相反,評價一直不高。西漢賈誼就說:「失禮迷風圍棋是也」。他認為圍棋是擾亂禮教、破壞民風的東西。中國古代歷來十分注重長幼尊卑的禮教,而在棋盤上,雙方平等,這種理念的盛行,在賈誼眼中當然是大不敬的行為。西漢杜陵杜夫子善弈棋,為天下第一,亦為世人所譏。另外圍棋不得普及的另一個原因是被當做博戲,即用於賭博。東漢自班固以來,李尤、黃憲、馬融等大儒相繼對圍棋加以肯定,使圍棋擺脫了博戲的觀念,然而玩物喪志的名頭仍未摘下。蓋勛夫婦事事效法馬融,唯有圍棋一道不願碰觸,所以他今世下的盤數屈指可數,僅剩前世那點兒老底,怎能不認怯。

臧洪心道有戲,面上不露聲色:「甚麼精不精地,休要推脫,再說我亦非好手,你怕甚麼?」

蓋俊被擠兌得大怒,心想我知棋路諸般變化,他不一定是我對手,遂同意了。想法挺好,可惜距離現實很遠,他雖偶有奇招,但臧洪不為所動,步步緊逼,窮追猛打,眼見剛過百手便要投子認輸,他哪肯甘心,落子時衣袖故意掃飛盤上數十棋子,臉上卻裝出一副不小心的樣子。

對於他赤裸裸地無恥行為,連族侄蓋胤都羞紅了臉。

臧洪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一直關注棋局的張紘啞然失笑道:「子英以為這便無事了?」

蓋俊一臉無辜,心下卻想:你等能奈我何?

「公尚為我復原。」臧洪一聲令下,蓋俊不敢置信的看著陳嶷把棋子一一放回原位。

我靠,真的假的?

不片刻,陳嶷指著恢複如初的棋盤笑問:「子英你且瞧瞧,可對?」

蓋俊冷哼一聲,嘴硬道:「你們是同鄉,你說對就對嘍。」

陳嶷也不與他爭辯,清了盤上所有黑白子,並一子一子重新擺回。

難道他還能復盤不成?

陳嶷動作奇快,不容他多想,一些步驟甚至連他這個下棋之人都記不住了,直到陳嶷恢複才猛然想起。眼見復到中盤,無一差錯,他乾脆地舉手投降:「公尚且停,我認輸就是。」

張紘笑著說:「子英不知,公尚實有過目不忘之能。」

臧洪更是笑得份外得意,彷彿過目不忘的是他一般。

不去理臧洪的『小人得志』,蓋俊對張紘所說之語大為動容,會復盤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可過目不忘古今以來都極為罕見。印象中三國人才輩出,也只有一、二人有此本領。

由衷贊道:「公尚真天下奇才也。」

「咦,子英也在?」

聞聽有人喚他名字,蓋俊扭頭回望,只見索展和兩位青年士子並肩走入酒肆,一躍而起道:「索兄怎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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