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
西憑函谷關,東依嵩岳山,北靠邙山,臨黃河之險,南望伏牛,取宛葉之饒。中間伊洛兩河穿流。所謂河山拱戴,形勢甲於天下,典型的王氣所鍾。蘇秦曾言:「且使我有雒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由此可知雒陽土地之肥沃。
「董卓那廝怎就忍心將它付之一炬?」
蓋俊心中憤怒難平。
雒陽有城門十二座,西門由北向南依次為上西門、雍門和廣陽門。
因入學手續需至九卿之一的太常官署辦理,蓋俊等人從廣陽門入城。
作為東漢國都,雒陽自然不小,南北長九里,東西寬六里,劃分二十四街,雖不如西漢之長安,亦為天下巨城。
入城之後,三人眼睛都不知該投向哪裡,街道當真是人頭攢動,擁擠不堪,其中有豪門子弟、官宦人家,又有商賈富豪、仕女小娘、奴僕小廝乃至游兒乞丐。看著整齊的建築、寬廣的街道,道路兩旁一排排槐柳,蓋俊不禁暗嘆古人在城市規劃方面亦有獨到之處。
太常作為九卿之一,官署位於城東,其不僅負責太學事宜,還主管宗廟禮儀,當然不會百忙中親自接見一位學生,就算這個學生名氣很大。話又說回來,當今太常來頭頗為驚人,乃孟子十四世孫孟戫,真要比名頭一百個蓋俊綁一塊也沒用。
也許孟戫不會太在意「射虎滅蝗」,他手下的掾吏就不能不在意了,辦理入學手續時頻頻看過來,蓋俊面不改色,一路行來,他早已習慣了旁人異樣的目光。
待一切妥當後,往北行上一段進入永和里,這裡是雒陽權貴官員的居住區。
途中路過一巷,只見裡面密密麻麻停滿了大車小車,約數十乘,人不知凡幾,這些人皆為寬衣大袖的儒士。
蓋俊心中好奇,下馬向不遠處一位中年儒士微微一揖,問道:「足下打擾,煩請相告此地為何這般熱鬧?」
中年人靜靜打量蓋俊,半響才道:「郎君初入京都?」見他點頭方才解釋:「此袁本初府邸,吾等皆是慕名而來。」
「袁本初?袁紹?」蓋俊恍然大悟,拱手告辭。
袁本初,如雷貫耳……
早在他穿越至此腦中就有袁紹這個名字,很顯然他的名氣大到沒邊了,以至於邊郡小兒都聽說過他。蓋俊暗暗給他取了個外號:忍者神龜。袁紹母親去世,他為母守孝三年,之後又補服父喪三年。所謂服喪,守在墳前,不能穿美服、不能享美食,甚至還要禁慾。想想,一個二十餘歲才結婚正值血氣方剛之時的小夥子,竟然要禁慾長達六年之久,除了忍者神龜,別的稱號實在不足以形容他近乎變態的忍耐力。
通過問路,三人到達馬日磾府邸,不出他之所料,撲空了,他今次來只為認認門,留下名刺掉頭返回。
太學坐落於雒陽城南郊,從開陽門出來,穿鬧市,終抵太學。
太學最早由大儒董仲舒提議,漢武帝創立。創立之初,學生僅五十人。後來規模漸漸擴大,漢昭帝時,增至一百人,漢宣帝時,增至二百人,漢元帝時,增至一千人,漢成帝時,增至三千人,後王莽對太學進行大肆擴張,人數一舉過萬,魄力看似不小,但和東漢皇帝一比就小巫見大巫了,東漢太學有學生三萬餘。
太學乃傳授五經之所,《易》有施、孟、梁氏、京氏,《尚書》歐陽、大、小夏侯,《詩》,齊、魯、韓,《禮》,大、小戴,《春秋》嚴、顏,共十四位博士加博士祭酒共十五人,皆為今文經學,古文經學雖然未立博士,但並不禁止學生學習。
石經。
熹平石經。
望著一面面豎起的石碑,蓋俊心中驚呼道。
因太學學生繁多,來自各地,師承不同,所受經書難免章句有誤,更有私行賄賂太學校書機構而增添書經文字以全私文者。為此,當今陛下在兩年前詔令當代名儒蔡邕、馬日磾等正定五經文字,由蔡邕以八分隸書書寫刊刻於碑以相參檢,碑高一丈許,廣四尺,共四十六枚。「駢羅相接」,立於太學門外,以瓦屋覆之,四面欄樟,開門於南,河南郡設卒看守。他在敦煌時就聽聞石碑落成之時其觀視摹寫者,僅車乘便有千餘輛,填滿大街小巷。
足足兩刻才滿足獵奇心理,牽馬和蓋胤夫婦進入太學大門。
能容納三萬餘學子的地方自不會小,高低錯落的建築鱗次櫛比,足有幾千間之多,隱然一城之貌。
道路兩旁種滿槐柳、竹林,學子三五成群聚在樹下避暑、交談,中間既有總角、束髮童子,又有弱冠、而立成人,還有天命、花甲老者,無論年齡若何皆統一穿著玄色方領長裾衣袍。
「沒想到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有校服了。」蓋俊心裡暗暗發笑。
曾經的太學,聚集著這樣一群年輕人;他們以天下為己任;滿懷理想,不避利害;不畏公開反對朝政;敢於直面天子,上書獻言。
一路行來蓋俊總是感到學子身上缺少了一些東西,半響才想到一個詞,「朝氣」,學子身上缺乏朝氣,心嘆黨錮之禍對太學學風的打擊比想像中要大得多。據說當時宦官足足抓捕了一千餘太學生,導致學子至今不敢暢所欲言,三緘其口。可惜啊。
「閹丑亂政……今吾等……解危濟難何伯求……天下楷模袁本初……」
蓋俊腳步一停,獃獃地望著十丈外一個振臂疾呼,臉部因過於激動變得猙獰、扭曲的年輕學子,受他鼓動,周遭數十同學大聲附和乃至歡呼雀躍。
「呃……看來不能一概而論。」蓋俊心道,同時默默念著「天下楷模袁本初」,來到雒陽短短一個多時辰他已是第二次聽到袁紹的名字了。接著又有些疑惑,「天下楷模不是已故黨人領袖李膺李元禮嗎?袁紹什麼時候繼承了李膺的名號?他當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蓋俊帶著滿腦子疑問進入太學署地,辦公小吏接過他遞來的憑證,待確認完畢,為他測量身材,隨後進入後室取來一套長裾衣袍交給他。毋庸置疑,這套校服是免費的。
小吏對幾步外一個背身而立的學子道:「公尚,正巧你有空,便由你領他去住舍。」
「好。」喚作公尚的學子回過身來,笑著答應,他身長七尺,玉樹臨風,這一笑,露出如瓠犀般的雪齒。蓋俊暗道好一個俊俏美少年,他自負長得不差,亦不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兩人互通姓名,他姓陳名嶷字公尚,徐州人,這人好似對「射虎滅蝗」不感興趣,前往住舍的路上並未與他過多言語,蓋俊靈魂來自現代,一身傲骨,當然不會做那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事,是以並未注意到年輕學子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由於太學生達三萬餘人,住地極為緊張,因此校方規定學子可宿於外。若他僅是普通學子,定然會在太學外租買一套宅院,他可不想幾個人擠在一棟房子里生活,更何況身邊還有女眷。但有了童子郎頭銜一切就不同了,怎麼說也是預備官員,住宿條件明顯比普通太學生高出許多,有獨居小院,且與太學博士住舍緊鄰,環境安靜優雅,舒適宜人。
與陳嶷道別,蓋俊站在一棟帶著院落的房屋,又打量四周茂密竹林,滿意地點點頭。
阿白清理灰塵,蓋胤搬運行李,夫妻搭配幹活極快,不出一個時辰就可入住了。
蓋俊坐於廳堂休息片刻決定去看望兩位伯父兄,二人皆伯父蓋沖親子,雙方年齡相差巨大,何況他穿越到此還未與二人碰過面,自然談不上什麼感情,然則到底是堂兄弟,至少要去打個招呼。
蓋胤亦為蓋氏族人,合該同去,二人結伴出門,就見一位八尺身高、腰懸長劍的青年佇在門口,抬著手一副猶豫著要不要扣門的表情。
驟一碰面,青年立刻收起躊躇,爽朗大方地自我介紹:「余姓臧名洪,字子源,廣陵射陽人,家父為護匈奴中郎將,冒昧打擾還請恕罪。敢問足下可是蓋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