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負笈進京 第21章 騎射

馬昭躲於迴廊處,看著兒子漸行漸遠,再也忍耐不住,伏於夫君懷中泣不成聲,聲音時斷時續的吟著: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

「願言思子,中心養養。」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這是詩經中的一首詩,描寫母親對遠行在外的兒子的憂思。

蓋勛輕撫妻子肩背,安慰道:「卿莫哭,也許為夫不久便會調入京師,到時不是又能一家團圓了?」

馬昭良久哭聲漸止,在蓋勛的陪伴下進入兒子房間,看看他是否忘帶什麼沒有。

托燈照耀,屋內空空如也,惟有案上有一方帛紙,馬昭走近細細一瞧,漸止淚水再次潰崩而出。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通篇草書、筆走游龍、孺慕之情,躍然紙上。

漢陽郡沿著渭水河一段的路況還好,不過才出涼州地界三人就傻眼了,南邊是秦嶺山脈的余脈,北面是隴山山脈,渭河旁的路段在兩大山脈的擠壓下變得非常險峻、曲折。

如非風景秀麗,蓋俊實在無法想像怎麼走出去,同時暗暗佩服華夏祖先伏羲、女媧、軒轅和先秦人,他們當年是怎麼帶領族人征服高山峻岭,重重困難進入關中的。

說道風景,確實很美。

上蒼顯然很公平,這裡崎嶇難行,同時也賦予了它一種奇曠的美。

右扶風屬司隸管轄,按說該是大漢中心,可是一路行來卻很少看到漢人村落,倒是羌、氐為數不少,這些人多半都是涼州叛亂被俘、降者的後代,自然不會對漢人有什麼好感,時不時向他們投來陰冷的目光,彷彿看著死人一般。

這天三人又路過一個對他們充滿敵視的羌人村子,蓋胤停住馬車,對騎在馬上的蓋俊道:「小族叔,我感覺對方眼神有異,多半是看上我們的車馬財貨了,你和阿白先行,我殿後。」

蓋俊也有這種感覺,搖頭道:「阿白會駕馬車,讓她先走,我留下幫你。」言訖,取下背上之弓。

蓋胤緊抿厚唇,兩人朝夕相處,他太清楚小族叔的個性了,知道勸他不動,也沒時間再勸,跳下馬車繞到後面解開栓於車尾的黑色駿馬,牽引過來,又鑽入馬車喚出阿白,同時從裡面取出一張弓、兩壺箭,一把刀,將兩壺箭盡皆背到身後,又將鋼刀繫緊腰間,最後把馬鞭交給阿白,盡量放平語氣道:「順著大路走,別回頭。」

「夫君……」阿白臉色蒼白,雙目射出無助的光芒。

蓋胤緊緊握住阿白冰涼的小手,憨笑道:「他們不一定會追來,即使追來,打不過也可以跑,我們馬快,擺脫對方很容易。快走吧,很快就會趕上你的。」似放心不下,又叮嚀道:「記住,別回頭。」

目送著馬車越行越遠,兩人安下心來,就這麼坐於馬上靜靜地等著。

虎都屠過,還會怕人不成?蓋俊神態份外輕鬆,「你說他們會來多少人?」

「這村子不大,一二百騎還是有的,至於來多少就看他們對我等的重視程度了。」

「可千萬別出個三五人應付了之,那還不夠我二人塞牙縫的。」蓋俊把玩手中黑色短弓,神情溫柔,這弓拉力足足二石,二百四十斤,他也是近來才能自如使用,相信若再遇猛虎一箭便能斃之。

「來了。」

不用蓋胤提醒,略微顫動的大地早已告知他。

蓋俊抬起頭,只見數十披髮左衽的羌人騎士怪叫著疾沖而來,在背後大片煙塵的襯托下氣勢甚盛,不由乾笑道:「足有三四十騎,對方真看得起我倆。」

轉眼間雙方便只有百步距離,蓋俊、蓋胤不慌不忙端弓上箭,只聽嘣嘣兩聲弦響,羌人騎隊最先兩人翻身落馬,隨後被後面上百馬蹄踩成肉泥。

殺人了,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他第一次殺人。也不知是距離較遠還是早已習慣了古人的身份,反正蓋俊對於殺人並無任何不適。

兩人欺對方弓弱,七十步外又射殺二敵。

雙方越來越近,羌人紛紛架起弓,一支支長箭破空襲來。

二人撥轉馬頭,起步加速,一氣呵成,盡數躲過箭矢,騎術之高不讓胡族。

蓋俊拔出數箭叼於口中,上身轉到馬後,引箭至鏃。

「嘣……」

長箭帶著破空聲貫入敵馬的胸口,這馬吃痛難忍,帶著主人翻倒地上,隨後被同伴連連踩踏,斷無存活之理,另一邊蓋胤卻射空了。回首箭難度極高,尤其是在無馬鐙時代,射不中並不奇怪,以蓋俊無雙射術也只能放棄射人而改射馬,其實戰場上射馬威脅更大,人只要不被射中要害,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射馬則不同,坐騎受創,騎士很容易摔落地面,而發生這種情況幾乎可以宣判騎士死刑。

雙方騎術俱精,坐騎卻分檔次,蓋俊二人所乘便是放到盛產良馬的西域也是千里無一,很快拉開一段距離,一旦超出射程便放緩馬速,近了則加速擺脫,始終維持著「我能射到你,你卻射不到我」,不出二里遠羌人傷亡十餘人,剩下十餘騎勒馬不敢再追。

蓋俊縱馬上了一個小丘,勒馬迴轉,搖搖看著遠處羌人驚恐暴怒的樣子,開懷大笑,從馬鞍側方取下一個酒袋,咬開塞子狠狠灌下一口,拋給蓋胤,後者似受到他的感染,也是仰頭飲個痛快。

飲罷美酒,對面羌人既不上前也不離去,他倆二話不說下丘挑釁,引得對方來追,依靠相同方法又射殺數人,這次羌人真真嚇破了膽子,連同伴屍體也不顧掉頭就跑。

二人相視大笑,回身急行數里追上馬車,阿白見他倆安然無恙總算放下心來,不過他倆可不敢就此放心,讓阿白駕車前行,他們則吊在後面以備萬一。羌人似是被殺怕了,未在出現。直到行出一個時辰,看見一座建在山下如城堡般的漢族村莊才恍然大悟,羌人除非活得不耐煩了,否則絕不敢追來。

他們之後運氣不錯,再沒有碰到過驚險,並在一個濃雲蔽天的日子抵達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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