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負笈進京 第19章 福禍?

一陣敲門聲傳入耳中,趙忠睜開睡眼,只覺怒氣狂飆,不是說了誰也不見嗎?聾了?

「進來!」

語氣冷得彷彿能夠結成冰。

「常侍。」

親信總管小心翼翼進來。

「何事?」趙忠略瘦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這些天公卿們就像瘋了似的專咬他,他就想不明白了,天災與他何干?好不容易挨到休沐日出得宮來,不想回到家裡也不安寧,外面那幾百人是白痴嗎?這種非常時期居然還敢堵在大門口求官,就不怕落人口實?這才在卧房假寐一會兒又被驚醒,便是泥人也氣著火了。

「漢陽太守張昭來信。」

趙忠面無表情,等待下文。

「信中說他有滅蝗之法,目下漢陽郡蝗蟲為之一空。」

親信總管乃趙忠最信任的人,一些不打緊的信他可先行觀看,並揀些重要的事稟上,不然趙忠五日才回一趟家,而每日足有數十封來信,欲以一人之力過目所有信件那是妄想。

「為之一空?謬言,不過有點意思,繼續……」

「此法乃郡長史蓋勛之子蓋俊所出,刺史劉虔已知曉了,他預計劉虔的奏章最多三日、快則半日便會到達京師。」

趙忠習慣性地眯起細長雙眼,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的習慣。

親信總管靜靜佇在一側等候。

半響趙忠問道:「你認為呢?」

「明日常侍入宮前就會知曉此法是否可行。」

「萬一劉虔奏章今日到達京師怎辦?」

親信總管露出一絲冷笑,「想讓奏章晚到幾日還不容易。」

「嗯……你退下吧。事若成,記你一功。」趙忠伸伸腰,斜躺回塌上。

「諾。」

洛陽北宮,西苑。

西苑初時規模和建制均不顯眼,經東漢歷代荒唐之主努力,如今這西苑園囿處處,渠湖環繞,美不勝收。

置身於宛若仙境般的御花園,劉宏無心觀景,只有滿腹抱怨。他都打算懲處貪官酷吏了,這幫子士人怎地還不消停,難不成他們以為可以逼迫自己殺了常侍們?

「陛下,趙常侍來了。」中常侍曹節輕聲道。曹節字漢豐,其本是魏郡人,後居南陽,家族世吏二千石,由於出身不凡,舉止優雅,年歲雖高氣派不減。漢代卻是與後世不同,豪族子弟入宮為閹人者比比皆是,他們大多受過良好教育,否則僅憑皇帝寵信如何能與士人、外戚對抗並佔據上風?趙忠別看相貌普通,亦為甘陵望族出身。

劉宏大拇指輕輕揉弄著印堂,有氣無力道:「公孝歸來了?正好,你和漢豐去一趟崇德殿,幫吾問問公卿大臣蝗災一事。」皇帝私底下一般不稱朕而稱吾、我。

趙忠聽說讓他去應付士人,頭皮一陣發麻,忙從袖中拿出奏章,大聲道:「陛下,漢陽郡太守張昭獻滅蝗之法。」

曹節眼眸不由一亮。

「滅蝗之法?我記得張漢陽是你舉薦的吧?」劉宏接過奏章,一目十行匆匆看罷,「蓋元固?這人甫一入京掀起好大聲勢,不愧是馬季長的得意弟子,他外放漢陽了嗎?」張昭沒有獨據功勞,因為根本沒必要,他身為一郡之長,無論是誰獻策,他的功勞都是最大的,還會博得識人的名聲。

「是。」

「蓋俊?盛傳射虎救父的西州健兒吧?呵呵,此子不僅能武,也有機智,這父子倆……」劉宏對此法心動不假,可也有些顧忌,遂問二人:「蝗是天災,捕殺宜否?」

曹節怒道:「陛下豈可輕信妄言,當今天下太平,哪來德政不修?我看他們是活膩了。」曹節此話絕非恐嚇,士人對他可謂又怕又恨,只敢背地裡罵罵他,蓋因他做出的事實在太過驚人,他先是與王甫等劫持太后,誅殺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後同侯覽收捕李膺、杜密等黨人百餘人,其誅殺、流徙、囚禁的達六、七百人,堪為黨人第一大苦主。

趙忠附和道:「曹常侍所言極是。」

劉宏一想是啊,倘若信了,豈不承認自己是昏君了?

「詔公卿朝會。」

「諾。」

皇帝的旨意傳達得很快,不出一個時辰公卿們已經站在大殿上議論紛紛,他們尚不清楚陛下為何突然下詔相招。

司徒楊賜六旬年紀,鬚髮皆白,長髯飄飄。他出身於弘農楊氏,算上他已是三世三公,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流大門閥。他乃當今陛下之師,眾人爭相向他詢問,楊賜搖頭表示不知。

「陛下駕到……」

劉宏在虎賁、羽林引領下步入大殿。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轟隆一聲,殿內齊刷刷地跪拜,之後各就各位。

「今天就議一議蝗災吧?」劉宏兩袖一甩,跪坐於上,聲若洪鐘充滿無上威嚴,這並非他聲音大,而是殿內設計使然。

皇帝這一問可謂捅了馬蜂窩,這個說某人亂國,那個說陛下需修德,另個又說此乃刀兵之象,整個朝堂彷彿一瞬間變成了鬧市。

劉宏臉色一點點下沉,耐心漸失,眼見大臣越說越歡,怒喝道:「夠了……閉嘴……」

大殿立時安靜下來。

「某人亂國?哪個某人?是說朕身邊的常侍嗎?」

公卿大臣目無表情,雖然不敢開口稱是,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蝗災波及數州,你等不思良法只會逞口舌之爭。」越說越氣,劉宏舉起手中奏章揮舞著道:「漢陽太守張昭獻滅蝗之法,知道提拔他於微末之中的是誰嗎?就是你們口中的某人。」

此語一出,眾臣大驚。

「總算出了口惡氣。」趙忠面色凝重,眼仁卻泛著笑,其餘常侍也盡皆大悅。

太尉劉寬人如其名,為人寬厚仁和,他慢條細理地接過奏章,觀罷遞給司徒楊賜,後者邊看邊想,「為何不見劉涼州的奏章?其中可有齷齪?」緊隨其後的司空劉逸也是這般想。

劉宏發覺底下有幾名臣子欲言又止,冷笑道:「趙常侍親驗後才呈上來,斷然無假。」

有議郎梗著脖子道:「蝗乃天災,陛下需……」

「虎賁將何在?再有妖言惑眾者,給我拖出去斬了。」

望著鴉雀無聲的大臣們,劉宏冷冷一哼,甩袖離去,留下眾人面面相覷,久久無言。

散朝後,司空劉逸步出大殿,謂左右道:「此福兮?禍兮?」

太尉劉寬一旁笑道:「仆以為百姓有救便是福。」

「只怕閹人往後更加猖狂。」司徒楊賜憂心忡忡。

公卿們為宦官得勢暗暗發愁,作為此事的始作俑者則躲在漢陽官舍悠閑自在。

微風輕拂,立時春色滿園。

蓋俊坐於豆棚瓜架之下,彈奏一曲《堯暢》,曲音氣勢磅礴,激蕩悠揚又不乏悲愴滄桑。

蓋胤一襲褐衫,手持鐵劍伴舞,劍勢大開大合,縱橫無滯,恢弘無邊的氣象蕩漾開來。

一曲終了,院中響起掌聲。

「族祖。」蓋胤收劍見禮。

「好一曲《堯暢》,好一手劍舞。」蓋勛一身風塵僕僕走來,大笑著對蓋俊道:「我兒天賦著實驚人,三年竟抵我十年功,悅己便是送你又有何妨?」

「阿父此言當真?」蓋俊大喜,手中之琴早就無法滿足他的需要,他饞悅己不知多久了。

「還會騙你不成。」蓋勛來到兒子身邊,正覺口渴,從案上拿來酒壺為自己斟上一杯。自蓋俊射虎,他認為兒子長大了,便許他當自己的面飲酒,只是不時還會提醒他少飲為妙。

連下三杯總算解了渴,蓋勛心知兒子關心蝗災,說道:「郡里白天驅趕,晚上捕殺,飛蝗再不成氣候,涼州其他郡縣蝗災也得到了遏制,只是……時有人言殺蟲太多,恐傷天和。」

「一派胡言。」蓋俊氣笑了,都懶得反駁。

「確是一派胡言。」

「蝗災已除,兒想去拜見閻世伯。」蓋俊之所以名傳天下,皆因閻忠推崇,按理他早就該去拜訪,然而面對洶洶蝗禍,作為獻策者,父親又是具體負責執行之人,斷離他不得,是以入冀縣以來幾乎從未出過城,正好藉此機會外出散散心。

蓋勛一拍額頭,苦笑道:「近來忙得昏天暗地,竟然忘記告訴你閻兄已然出仕。」

「什麼時候的事?」

「年初,我抵達漢陽之時正是他起程進京之日。」

「原來如此,真是可惜。」蓋俊搖頭嘆息。古代交通不便、通訊不便,一經為官,數年十數年不歸者比比皆是,這時錯過,再相見卻不知是何年月了。

父子又聊片刻,蓋勛便起身回房,一連奔波半月有餘,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送離父親,蓋俊轉過身目視蓋胤:「手癢難耐,練練?」

蓋胤頗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蓋俊咬牙切齒道:「莫要狂傲,總有一天會讓你嘗嘗輸的滋味。」事實上他早已非吳下阿蒙……不知呂蒙這時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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