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讓你的身心重歸流動 28.清空心靈深處的噪音

如果沒有身體的佐證,一個道理對你而言就可以說是一個謊言。

——美國著名催眠治療師史蒂芬·吉利根

我曾舉辦過一次「自我覺醒之路」的課程,6天課程期間,發生了很多故事,而最令我感動的故事之一是發生在學員曉楓(化名,本文中學員名字均為化名)身上的兩個瞬間。

這6天課程期間的多數時間,曉楓都在打瞌睡。前兩天,她還常常遲到,看起來似乎總是不能投入到課程中。不過,她自己知道,這是她的一種學習方式,她不想還像當年讀書時那樣做一個乖學生,她希望在放鬆的情形下隨意學習。

與其說學習,不如說她是在從我的課程中等待那些能觸動她的時刻。偶爾的時候,我一個言語、一個故事,學員們的分享,或我與學員進行治療和互動時的一些細節,會觸動到她,那時她會很自然地去細細品味這份觸動。

從2006年起,她就開始讀我的文章,也是這樣一路讀來,從不強求自己非要去弄懂什麼,而是我的文章哪裡觸動了她,她就去品味這種感覺。

課程進行到第5天上午的時候,一份特殊的觸動發生了。當時,我講到了一個故事,一個隱士在森林中的一個小屋隱居的故事。

這個故事中的「森林小屋」幾個字,深深地觸動了曉楓。突然間,她覺得腦子裡一直在鼓噪的種種雜念被吸走了,她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沒有雜念的「空」的感覺。

這種感覺稍瞬即逝,很快,腦子裡重新有了種種念頭。但曉楓明白,事情已不一樣了。這一刻中,她真正找回了自己,她知道了找回自己的感覺。明白這一點時,她有些難過,她認為,這種感覺也許小孩子們都有的,後來我們都失去了這種感覺,她又花了很多年時間,在自己三十多歲的時候才再次找回。

慢慢的,在這種雜念中,那種空靈的感覺淡了下來。似乎,她又變成了原來的那個曉楓,在課上,她又覺得暈暈欲睡,在這種混沌狀態下等待著新的觸動。

很快,新的、奇蹟般的觸動來臨了。

課間,在這種混混沌沌的狀態下,她去吃點心,隨手拿了一枚夾心餅乾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夾心餅乾的奶油進到了她的唇齒間。突然間,她的心徹底地靜了下來,雜念再一次全部消失了,整個世界的其他事物也都不存在了,似乎只有她和這個夾心餅乾存在,而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品嘗到了夾心餅乾的美妙味道……

這一觸動一樣是稍瞬即逝,但曉楓覺得,自己整個身心都因這一瞬間而被點亮了。這種感受是如此美妙又如此特殊,她稍有些懷疑這是什麼,這為什麼會發生,她不敢確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所以想約我專門談談她的「問題」。

這哪裡是什麼問題!聽她給我講述這個過程時,我想起了馬丁·布伯,套用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的話,可以說,在這一瞬間,曉楓是用她的全部存在與這個餅乾的全部存在相遇;這一瞬間,她與這個餅乾建立起了「我與你」的關係。

如果套用印度哲人克里希那穆提的話,則可以用比較好懂的語言說,曉楓在這一瞬間,與這個夾心餅乾建立起了真正的關係,而這一瞬間的美妙感覺,即是她的真我與這個夾心餅乾的真實存在建立起關係時的自然產物。

曉楓的這一瞬間,可以媲美一個非常著名的時刻。

美國的女作家海倫·凱勒,她的生命是一個奇蹟。她出生後不久,因患病而失去聽力和視力。順帶地,因失去聽力而聽不到別人講話,她也失去了學習語言的能力,並進一步失去了與人溝通的能力。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溝通的主要工具就是話語,沒有話語能力常常就意味著沒有了溝通。因而,她陷入了一個黑暗的、孤獨的世界。

家庭教師沙利文的到來改變了海倫·凱勒的命運,沙利文用非常富有創造力的辦法,將海倫·凱勒從那個黑暗的、孤獨的世界帶入了光明的、充滿愛與真正的關係的世界。

沙利文教育辦法的核心不是用話語講話語,即不是主要使用思維,而是通過海倫·凱勒的感受,讓她明白話語中的事物是什麼。

譬如,沙利文給了海倫·凱勒一個洋娃娃,先讓海倫·凱勒擁抱、撫摸這個洋娃娃,在海倫·凱勒沉浸在其中時,用手在海倫·凱勒手中寫下了「doll」(英文,意思是「洋娃娃」)。通過這個辦法,沙利文讓聾啞盲的海倫·凱勒明白,「doll」這個單詞與這個洋娃娃有一個聯繫。過了一段時間後,沙利文又送了一個不同的洋娃娃給海倫·凱勒,等她享受這個玩具時,沙利文又在她手中寫下了「doll」這個單詞,讓海倫·開始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單詞和她手中的玩具有某種對等的關係。

通過這種辦法,沙利文教會了海倫·凱勒很多單詞。但有一次,一個麻煩產生了。沙利文教海倫·凱勒「水杯」的單詞時,海倫·凱勒弄不清「水」與「杯子」的區別,她認為這是一回事。當怎麼學都學不會時,海倫·凱勒很痛苦,她發了脾氣將玩具摔在了地上。

沙利文沒有失去耐心,她想了更有創造力的辦法。她帶海倫·凱勒來到一個井房,井房中有一個噴水口。她將海倫·凱勒的一隻手放到噴水口下,讓海倫·凱勒通過感覺領會到了單詞「水」到底是什麼。在自傳《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中,海倫·凱勒詳細描繪了這種感觸:

沙利文老師把我的一隻手放在噴水口下,一股清涼的水在我手上流過。她在我的另一隻手上拼寫「water」——「水」字,起先寫得很慢,第二遍就寫得快一些。我靜靜地站著,注意她手指的動作。突然間,我恍然大悟,有股神奇的感覺在我腦中激蕩,我一下子理解了語言文字的奧秘了,知道「水」這個字就是正在我手上流過的這種清涼而奇妙的東西。

水喚醒了我的靈魂,並給予我光明、希望、快樂和自由。

井房的經歷使我求知的慾望油然而生。啊,原來宇宙萬物都有名稱,每個名稱都能啟發我的思想。我開始以充滿新奇的眼光看待每一樣東西。

對海倫·凱勒而言,第一次明白「水」這個字的含義的這一瞬間,照亮了她的全部人生,她不僅感受到了水的存在,而且明白了實物水和「水」這個字之間的聯繫。

通常,我們教育孩子認識「水」這個字時,經常是以字教字,我們並不會將孩子帶到水龍頭下,先感受水的流動,然後再告訴孩子,這就是水。我們很可能會遠遠地指著一片水說,這就是水,而學「水」這個字時,我們更可能是通過一幅水的圖片讓孩子明白什麼是「水」。

不要小看「明白了實物水和『水』這個字之間的聯繫」,真正要明白這個聯繫,其真正的通道是感受。對於海倫·凱勒而言,她是一隻手感受水,另一隻手感受「水」這個字,而兩個感受同時存在,這令她全然明白了「水」和實物水之間的關係。

感受是沙利文教育聾啞盲的海倫·凱勒與萬物建立聯繫的通道。當然,海倫·凱勒是本來就具備這種聯繫能力的,她儘管失去了視力和聽力,但她仍然擁有嗅覺、味覺和觸覺等感覺能力。真正的問題是,海倫·凱勒不能進一步梳理這些感受,更不能將這些感受與其他人分享。為了分享,她得學習文字和語言。沙利文利用她本已具有的感受能力教會了她語言和文字,最後還教會了她講話的能力。

不是通過思維去學文字,而是通過感受去學文字,這並不僅僅是特殊孩子的特殊教育方法。實際上,這是遠勝於用思維去學文字的辦法,也是現在逐漸流行的蒙特梭利幼兒教育法、華德福幼兒教育法等教育方法的關鍵所在。

假若每一個成年人小時候都是通過自己的感受去認識世界,那該是什麼樣的情形?

或者,回到一個小問題上來——假若曉楓從小就被教導要通過感受去認識自己和世界,那該會如何?

當然,曉楓沒有這個機會。她說,她接受的教育,首先是家教,而後是學校教育,沒有一個人對她說,尊重你自己的感覺,要通過你的感覺去認識自己、其他人、萬物乃至世界。相反,幾乎所有人都對她說,你要遵守這個規則,你要遵守那個規則,你要這樣生活,你要那樣生活……

也就是說,她不僅沒有被教導尊重自己的感受,甚至也沒有被教導尊重自己的思考能力。

其實,關鍵還是感受,因為真正的思考能力,總是建立在感受的基礎上,而缺乏感受的思考,並不是獨立思考,而是在重複別人灌輸來的教條。

對於這一點,史蒂芬·吉利根說:「如果沒有身體的佐證,一個道理對你而言就可以說是一個謊言。」

這個道理,我們的祖先是非常看重的,「體會」「體悟」「體察」和「體證」等很多辭彙都是在說,一個道理必須經由你自己身體的證悟,否則這個道理就不是你的道理。

不是你的道理,自然就意味著,那是別人的道理,是別人傳輸給你、灌輸給你乃至強加給你的道理。

對此,曉楓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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