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讓你的身心重歸流動 27.每天給心靈片刻寧靜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諸葛亮

一天,在網上晃蕩時,無意中看到了蘋果電腦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在家裡的照片,很生活化,很簡單,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甚至更無欲無求一些。

這讓我想起喬布斯的辦公室。一個IT界的朋友告訴我,喬布斯在公司有一間特殊的辦公室,有兩百多平方米大小,裡面幾乎什麼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數碼味。

房間里最重要的東西,是中間一個坐墊,喬布斯用來打坐的。喬布斯有禪修的習慣,已經很多年了。

在這間辦公室里,喬布斯如何工作呢?

作為CEO,喬布斯的重要工作是決策,譬如決定產品的取捨。決策前,他會先閉目靜坐,然後讓下屬將相關產品的設計一併放到墊子的周圍,他來決定選擇哪個放棄哪個。

這樣做抉擇時,喬布斯用的是直覺。

不知你是否體驗過,假若你的心先抵達了一種空境,那麼隨即而來的直覺會非常清晰、敏銳而且有穿透力,是非常值得信賴的。

對於這種工作方式,偉大的哲學家老子有最富有詩意的表達——「致虛極,守靜篤」。

這樣的境界,看起來或許與我們的生活太遠了。那麼,我講一些相反的事情吧。

最近有很多次,我在飯桌上,忽然間心安靜了下來,那一剎那我吃驚地看到,自己正在近乎無意識狀態地朝嘴裡狂塞東西,而實際上自己已經很飽。

就算是還沒有吃飽,那種朝嘴裡狂塞東西的狀態也令我心驚,因為那絕對可以用貪婪來形容,很像宮崎駿的動畫片《千與千尋》中小千的父母變成豬前吃食物的感覺。

有時,隱隱的,我覺得自己在那種狀態下像是一頭野獸,一邊低沉地咆哮著一邊撕咬著獵物。

不過,這種狀態,如果純粹解讀為食肉動物的本性,似乎還不夠準確,我感覺更重要的一點是,心感覺有點空,所以要拚命將這種空填補一下。

喬布斯、王陽明乃至老子在追求空境,而我則是想逃離這種空境。

有了這一覺察後,我發現,我在生活中有種種方式來填補這種空。

讀大學的時候,聽說蔣介石發誓只喝白開水不喝飲料,他做到了,後來一輩子都守住了這個諾言。那時很欽佩他,想向他學習。

不久前,我有點喜歡上只喝白開水的感覺,那種感覺很清靜,身體與心都會因而清靜很多,於是想,這樣一直下去該多好。

大學時想學習蔣介石,是為了磨鍊自己的意志,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有很強毅力的人,所以覺得這是一個磨鍊。但現在再想只喝白開水,就不是為了磨鍊自己什麼,而只是感覺這樣很好。

但是,這樣持續不了幾天,甚至連一天都持續不了,因為那時身體與心會有一種躁動的饑渴感。要滿足這種饑渴感,就要喝點有味道的東西,譬如咖啡、濃茶或可樂等等。

還好,可樂等軟飲料我基本上不再喝了,不是為了健康,而是沒有了一點興趣,但對咖啡與茶還是有嗜好。

如果只說身體的感受,我明明感覺到身體對咖啡有一種排斥,如果一天喝上兩杯以上咖啡,胸口處就會有一種燥燥的感覺,這很難細緻地描繪,但這種感覺肯定是不舒服。

然而,還是忍不住要喝咖啡。

我喝咖啡,不是為了提神,因為咖啡對我從來都沒有提神效果,哪怕我晚上睡覺前喝上兩杯濃濃的咖啡,我照樣可以安然入睡。

這也不是因為喝了太久咖啡而習慣了,在我的記憶中,我一開始喝咖啡就是這樣子。

那為什麼要喝呢?

我是喜歡咖啡的味道,很多時候,我會喝苦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就只是純咖啡化開了在水裡,倒在嘴中那種苦苦的味道,我喜歡。

仔細地品味那種喜歡,可以說,是平淡的嘴裡多了一種味道,不再那麼空了。

類似這種故事在我的生活中比比皆是。

我每周有3天時間做心理諮詢。有一段時間,我很想晚上好好整理一下白天做諮詢的心得體會。但是,真正到了晚上,坐到電腦前時,卻有想看電影的衝動。

比方說,曾有兩個晚上,連著看了史泰龍的《第一滴血》的一到四部,一個晚上兩部,看得很是過癮。這種過癮的感覺讓我留戀,於是隔了一段時間後又重複看了一遍這四部電影,尤其是第四部,我特別喜歡,後來還看了第三遍。

對此,簡單的理解是,我的身心需要一張一弛的生活。白天嚴肅、鄭重、認真,很需要全神貫注,在諮詢中一直保持高度的注意力與平等心,是張;晚上就要很放鬆、很自在,完全不必考慮什麼理解、聆聽與共情,投入到史泰龍的電影里,想像自己像史泰龍一樣,一個人拯救全世界,痛快至極,這是弛。

聽起來,像是很好的調劑,生活貴在張弛有度嘛!

不過,我覺得不是這麼簡單的理解,張弛有度只是一種表面現象,根本原因還是一杯淡茶與濃咖啡的感覺。

做諮詢就像是喝一杯淡淡的茶水,有很多味道,要品出這些味道,需要全神貫注,慢慢體味。並且,這些味道之間,就算看起來有劇烈的衝突,但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我可以很自然地體會到衝突各方的部分心理,所以它們在我這裡不會形成特別劇烈的衝突。

比方說,父母虐待孩子,這不管看上去多無人性,如果我也能哪怕只是在想像中站在父母的角度看待父母的做法,那麼便不會簡單地將父母視為可怕的魔鬼。實際上恰恰相反,我總能體會到,做法越是可怕的人,他們的內心越是可憐。

體會到這種可憐,你便無法簡單而激烈地憎恨誰。

憤怒、憎恨與仇恨,是一種需要強烈對比的情感,它需要我們以為,這一方是正確的、好的、善良的、可憐的,等等,而那一方是錯誤的、壞的、邪惡的、可惡的,等等。沒有強烈的對比,這種情感就生不起來。

作為一名心理諮詢師,一旦能夠在第一時間體會到相關各方的心理,有強烈對比度的情感就難以升起了。

如此一來,諮詢就好像是在品一杯淡淡的茶,有許多味道,但這些味道要在全神貫注中才能品到。

全神貫注時,我們會渾然忘我。

全神貫注,原來也是一種空境。

整天品淡茶,就像是《水滸傳》中的英雄們常說的「嘴裡要淡出個鳥來」,於是就很渴望吃最香的肉、喝最辣的酒。

有太高對比度情感的電影,都被納入了垃圾片的範疇,它們看起來會讓你覺得很過癮,但它們不會幫助你更深地理解人性,不會讓你更愛這個世界,它們只是讓你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打轉而已。

學習催眠時,我的老師史蒂芬·吉利根說,他去過世界各地辦工作坊,他驚訝地發現,原來全世界各地的電視劇都是一樣的。

在課上,吉利根老師用啞劇與舞蹈的方式表達了這種「一樣」,如果翻譯成語言的話,那就是「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還是要傷害我,你這個壞蛋,我要復仇……」

這也是我屢屢提到的自戀幻覺的三部曲——「我做了A,你要做B,否則就會有C發生。」

自戀幻覺是我們的期望,而我們以為的事實卻常常是「我做了A,你偏偏做了B,我要做出C」。

在後面這個公式中,A與B的對比度越是強烈,我們產生C這種威脅性的情感與行為的可能性就越大。

例如,A可以是「我盡心儘力」,B是「你偏偏背叛我」,C就是「我有足夠的理由痛恨你報復你」。

例如,A可以是「我這麼可憐」,B是「你偏偏傷害我」,C就是「你這個大壞蛋」。

……

空境中,沒有了任何對比。

一杯淡茶中,對比是微弱而微妙的。

一杯濃茶,對比是強烈的。

要品出清水的味道甚至愛上這味道,需要心先空下來。要品出一杯淡茶的美妙來,也需要心做到一定的寧靜。

做不到這些時,我們才會追求濃烈的味道。

強烈的愛恨情仇,就是一杯又一杯可以殺死彼此的濃茶。電視劇里上演的就是這樣的玩意,史蒂芬·吉利根稱之為「永不停歇的肥皂劇」,也即輪迴。

強烈的愛恨情仇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是對的,你是錯的」。要追求到這一感覺,憤怒、憎恨與仇恨就比感恩、諒解與愛更重要。

太多太多的時候,你會發現,你是在主動追求這種感覺,譬如,你對一個人極度付出,而有意無意地拒絕掉對方任何回報,如此一來,你看起來絕對是正確的,而對方絕對是錯誤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你才可以有理由迸發出強烈的憤怒、憎恨乃至仇恨。

許多來訪者會對我說這樣的話:「我發現,好像我在追求一種感覺……」

譬如,一位女性來訪者說,她發現自己在追求一種「我好可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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