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回歸你的身體感覺 8.穿越心靈的保護層

臣服的好處就是,當你接納了當下,不徒然浪費力氣去抗爭的時候,事情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你才發現原來的掙扎真的是白費力氣。

——摘自張德芬經典作品《遇見未知的自己》

「當你感覺到傷痛時,你怎樣保護自己?」

我在廣東清遠上一個心靈成長課程時,瓦蘇老師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們共有30多名學員,大家挨個回答這個問題。隨著次序逐漸接近我,我有些慌,因為我好像找不到我的保護方式。

在思考時,我想起大學時的事情。心理學有一個量表,叫「應對方式量表」。所謂應對方式,即當你遇到痛苦時,使用什麼樣的方式對待痛苦。該量表包括16種應對方式,譬如合理化、換一個環境、和比自己更糟糕的人比較等等,而我基本上只使用其中一種——「拚命想,直到想明白為止」。

那時,我對此有些自得,覺得自己很勇敢且坦然,不自欺欺人,因為其他15種應對方式都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不過,現在我知道,我沒那麼勇敢,也沒那麼坦然,否則,我現在不會是這個樣子,假若我一點自欺欺人的保護方式都沒有,那我會比目前的自己好上無數倍。

這時,一個同學的回答啟發了我。他是我的一個朋友,是極好的人。他反思說,他的「好」就是自己的保護方式,因為他是那麼「好」,所以有問題發生時,他會自動認為,那是別人有問題,而且別人在和他相處時,的確容易變成「壞人」。

不知道是他的什麼觸動了我,我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我的保護方式,那真是一個絕招,一個由「三板斧」組成的連環套。

第一板斧是「體諒」。我很善解人意,很容易為別人考慮。當別人對我好的時候,我會體諒對方的處境;當別人對我不好的時候,我也能站在對方的角度體諒對方的處境(其實很多時候是幻覺,是自以為體諒)。所以,別人對我好時,我感激;別人對我不好時,我也很少覺得太難受,更不用說發脾氣。

這一點在我的重要關係中尤其明顯,無論是和戀人還是和家人相處,或是和知心朋友在一起,我都極少發脾氣。甚至,脾氣特別大的人,和我在一起時,也會變得沒了脾氣。

第二板斧是「憂傷」。當我的體諒不能發揮作用時,當我的體諒不能換到對方的理解與同情時,我會感覺到憂傷。

第三板斧是「拖延」。當憂傷也不能令對方明白我的處境時,我就使出拖延的絕招,最後一直拖到對方失去耐心。

這三板斧中,都有好人的特色,我不主動進攻,唯一主動時也是主動去理解對方。所以,當使用這個絕招時,我可以免於道德焦慮——「我沒傷害誰」。

受傷時,你怎樣保護自己?這是一個極好的問題。略微可惜的是,在這個課上,因為人太多,大家難以暢所欲言。所以,當我主持我的工作室的一個學習小組時,我又將這個問題搬出來,問我的學習小組的學員。

第一個學員A,他的爸爸非常暴力,經常暴打他和家人,而他的媽媽既冷漠又有很強的控制欲。在這樣的家庭中,傷痛的時候太多太多。並且,他好像真的可以將這種模式帶到生活中每一個角落似的,譬如讀小學五年級時,他的班主任基本上天天都會打他。

當天天挨打而又不能逃脫也無法得到支持時,A就使用了一個在這種情形下最容易使用的策略——麻木。他說,那時自己變得很麻木,好像這樣就可以有一道牆一樣的東西擋在中間,天天挨打就變得可以承受了。

麻木,專業一點的說法是「隔離」,如太痛苦而又不能逃離或反抗,那就試著將情感與事件隔離開來,當事件再次發生時,自己就沒有了情緒反應。

更專業一點的說法是「習得性無助」,即你認識到,你對痛苦一點辦法都沒有,你是徹底無助的,那你就不如順從。

A的另一個策略是「絕望」。他常做一個夢,夢見爸爸拿著刀子過來,像要殺死他,他先是想,這不會是真的,爸爸不會殺他,但夢中,爸爸真的會拿刀子去捅他的要害。這時,他會在絕望中醒來,並想,原來否認是沒有用的,爸爸真的就是想殺死他。

對爸爸和媽媽兩個至親的人絕望,這是一種保護,因為從希望到絕望,這種痛苦太強烈了,假若不再抱有一點希望,那就可以減少痛苦。但問題是,他的這個策略是如此絕對,以至於他會對所有人不抱有希望,因此,當有些人對他好的時候,他反而容易變得焦躁甚至憤怒。

聽A講自己的故事時,學員B分享說,她覺得她和A一樣,在如此可怕的家庭長大,不會有太執著的保護方式,因為她最終會發現,她怎麼保護自己都沒有用,所以乾脆就放棄所有保護方式了,直接面對痛苦吧。

B的話說得很決絕,而決絕也恰恰是她的保護方式。有一次她在小組中跟工作室另一位老師廖琦學習意象對話時,出現了很多意象,如鱷魚、蛇等,但最後這些意象都化成一攤攤血水,全消失了。

對B而言,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也是徹底對父母絕望。但是,我對B很了解,我認為她的父母的確對她有很多傷害,但她的父母對她也會有一些好的地方。當她決絕地認為父母對她一點好的地方都沒有,她要徹底絕望才是面對真相時,她也將生命中一些美好的東西給斬斷了。

並且,A和B都並非沒有執著的策略。他們發現,他們或許對父母沒有什麼執著的策略,但他們在情侶、朋友或普通關係中有很多策略。

A說,他發現自己對戀人有很多控制,而當控制不住時就會有強烈的憤怒。強烈的憤怒其實也是控制的一種,這是很強有力也非常有殺傷力的策略。

B則說,她面對父母以外的人時有好多絕招,一個絕招是「可憐」,另一個絕招是「高明」。她長得的確楚楚可憐,而她又極其聰明,當兩個絕招一起使用時,就很有力。

不過,這些絕招都有一個問題——它們的力量可以壓倒別人,因此對他們有些保護作用,但這種壓倒會破壞他們與別人的關係。

B對「高明」策略的解釋引起了C的共鳴。她說,在初中時,她很孤獨很叛逆,內心有很多痛苦,那時特別喜歡進行哲學思考,有時會進入狀態,覺得整個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面對地球和星空,就會覺得自己像一粒塵埃那樣渺小,而自己的痛苦就微不足道了,於是會有一種解脫感。

C還將這種感觸寫成一篇文章,以「小塵」的筆名發表在了校刊上。

哲學思考也是一種常見的自我保護方式,我自己也是在中學時開始進行種種哲學思考的,並寫了大量的日記。但大學時,我再重新翻看中學時的日記,覺得那些煩瑣的哲學思考實在是沒什麼價值,因為它們純粹是思考,體驗比較少。

C的哲學思考也有類似的價值——將自己痛苦的體驗弱化,既然自己只有一粒塵埃那麼大,那麼痛苦又算是什麼呢!

C還談到,每當她特別痛苦的時候,就會有貴人出現,他們隨意的一句話就能點化她,讓她頓悟到很深的道理,然後有很大的解脫。

聽C講了幾個「被點化」的例子後,我發現,其實那些「貴人」並沒有做什麼事情,而且點化她的完全是他們無意中對她說的話。對此,C也有發現,她說,關鍵不在他們,關鍵是那時她自己內心到了一個轉變的時候。

但是,我問她,像她這種「歸功於別人」的做法,會不會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策略呢?我這樣說,不只是因為發現她幾次「被點化」時有相似的模式,而且其他時候和她打交道我也發現她很容易感激我,但其實我覺得自己是不配得到那麼重的感激的。

她想了想說,是啊,好像這也是一種策略,而且這種策略和哲學思考中的「塵埃」策略是一樣的,都是她覺得「我沒有價值」。塵埃是沒有價值的,而那些被點化的時候功勞又是別人的,自然她也沒有價值。

這樣一反思,她明白了,哲學思考也罷,被點化也罷,都是她將「我沒有價值感」「我不夠好」這樣的感受美化了而已。或者說,這兩種策略,都是她處理自己低價值感的一種保護方式。

學員D則說,她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憤怒。她很容易憤怒。一次,戀人給她打電話時問:「吃飯了嗎?」

聽到這句話,她被激怒了,回應道:「你怎麼這麼笨啊!都晚上10點了,你還問我吃飯了嗎,你有腦子嗎?」

這種情形,說憤怒並不準確,更準確的說法是指責,而指責,則是最常見的自我保護方式之一。

指責別人,是為了保護自己什麼呢?D反思說,她很渴望親密,而「你吃飯了嗎」這樣的問候,應該是普通朋友之間用來寒暄的,戀人之間使用,就似乎在說,我和你很疏遠,我們是普通朋友,再加上是晚上10點鐘這樣問,就更是在傳遞「我和你很疏遠」這種信息。這刺傷了她,於是她使用了指責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聽D在分享時,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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