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節

朱國文的死,使監管支隊與之有責任關聯的人從上至下一片恐慌。

當晚帶班的所領導梁志遠給單東方打了電話,單東方接著電話聽到信兒後,險些跌倒。老伴忙把他攙扶在沙發上,找出血壓計一量他的血壓,驚呼著:「哎呀!高壓都達二百了,快打電話叫孩子送你到醫院……」

馮萬里早晨上班時,得知朱國文已被拉到公安醫院準備解剖,接著時春武陰沉著臉說支隊已停止了他的工作,他管的監室由祁軍代管。不過時春武讓他到11監室安排一下,好使在押人員知道在檢察院調查情況時該怎麼說。

馮萬里當然明白時春武的意圖,他匆忙地向11監室方向走去……

時春武到支隊機關找到郭錚,到公安醫院參加對朱國文的解剖去了。

劉立國仰在辦公室的靠椅上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朱國文的死對他衝擊很大,上級傳達的文件時常提到外地看守所在押人員非正常死亡的事件,他覺得出現在押人員非正常死亡的看守所,管理是極其混亂的。自己所領導的監管支隊直屬看守所的管理還是到位的,是不可能出現類似情況的。他心中的這種不可能如今卻演變成了現實,並且這種現實的發生地,就是過段時間公安部和省公安廳領導要來驗收是否符合國家一級看守所標準的東林市第一看守所……

劉立國想到這兒,又把目光移向了辦公桌上的公安部下發的「嚴格落實監管民警責任追究制度」的文件上:……因監管場所管理鬆懈,看守所民警沒履行職責,致使看守所發生牢頭獄霸打死其他在押人員,或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從監區集體脫逃的,對直接責任民警予以辭退或者開除;對本級公安機關分管領導予以記大過處分並免職,主要領導予以記大過處分……對上述發生重大責任事故和民警嚴重違法違紀行為,隱瞞不報、包庇袒護的,將從嚴追究有關領導的責任。

這份文件提示著劉立國,若把在押人員非正常死亡的事故上報,第一看守所不但晉陞不成國家一級看守所,國家二級看守所的牌子也會被摘下,變成等外所。若是真的這樣,自己不僅沒有了政績,還面臨著被免職的危險……不行,我一定要把這起事故隱瞞下去,不為別的,就為自己現在炙手可熱的位置。

劉立國想到這兒,翻開記錄電話號碼的筆記本,拿起了電話,開始協調關係……

中午的時候,時春武和郭錚進了劉立國的辦公室,劉立國問:「解剖情況怎麼樣?」

郭錚說:「還好,不是被打死的。」

「不是被打死的就好辦多了。」劉立國臉上有了些亮色。

時春武說:「檢察院的法醫說是用毛巾堵嘴,因毛巾在口腔里深入較長,直接抵到了氣管,造成窒息死亡。」

劉立國問:「朱國文的身上沒有傷痕嗎?」

時春武說:「沒有傷痕,就雙腕處因戴過手銬有點兒勒痕。」

「那如果這樣的話,就屬於過失致人死亡,過失致人死亡的罪責是較輕的。現在的問題是,絕不能把11監室發生的事情定性為因為咱們管理失控,致使牢頭獄霸橫行而造成的事故。倘若那樣的話後果很嚴重,監管支隊多年來,特別是近兩年來所付出的辛苦和做出的成績,將會付諸東流……」

時春武和郭錚讚許地點了點頭。

劉立國問時春武,「你還沒把詳細情況跟我說呢?」

其實監管支隊除了馮萬里外,第二個惶恐的就是時春武了,若沒有對謝英鵬的妒忌,就不可能出現朱國文的非正常死亡事故。時春武點支煙平抑下忐忑不安的心情,有所隱瞞,又有些誇張地說:「1997年10月8日,景福區聚寶盆飯店發生了一起搶劫殺人案……因為朱國文酒後跟人說殺人案是他做的,景福分局的刑警就以尋釁滋事罪把朱國文押了進來,其實把他押進來的目的是為了搞清他身上的殺人案。半個月前,景福分局刑警大隊長遲剛到看守所,讓咱們配合他們把朱國文身上的殺人案摳出來。基於此,馮萬里便對自己所管的朱國文用上了心。朱國文是個很操蛋的人,他不僅不交代罪行,而且還屢犯監規,馮萬里給他定位管理,他便吵監鬧獄。在這種情況下,同監室的溫英江才給他堵上了嘴,沒想到會致他死亡。」

劉立國問:「朱國文違反監規,吵監鬧獄的情況馮萬里都有記載嗎?」

「這……」時春武支吾著說,「應當有記載,因為加戴戒具得需要審批的。」

劉立國仰頭思忖一下,對時春武說:「你現在馬上回所里安排一下,要把戒具審批等相關的手續弄齊全;再一個要告誡民警,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打聽的事也別打聽,還有在押人員那兒……」

「我明白,那我現在就回去安排。」時春武說罷,從沙發上起身,出門回所里去了。

郭錚問:「這起事故咱們上報嗎?」

「直接上報是很不明智的,公安部下發的嚴格落實監管民警責任追究制度上的規定,對發生類似事情的追究是很嚴厲的,若是上報的話,你我現在的位置都不保。」劉立國說,「省廳監管總隊那邊我沒有上報,我只是跟分管的副局長隋鑫峰彙報了此事,隋鑫峰當然也不希望把事情弄大,他讓咱們先處理著,檢察院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下一步咱們要做的,就是要做好死者家屬的安撫工作。下午辦案單位的人領著家屬來,你和趙祥宇接待,無論死者的家屬提什麼要求,即使提出咱們難以接受的要求,你們也得應承下來,日後待家屬情緒穩定後,咱們再做他們的工作。」

在郭錚眼裡,劉立國平時自私、貪婪,做事很少去顧及別人的感受,致使監管支隊的民警怨聲四起。而現在劉立國卻把事情考慮得如此大膽和周全,卻讓他沒有料到。從自身利益的角度,他心中不由得對劉立國湧起欽佩之意。其實郭錚對劉立國的了解是有偏頗的,劉立國不是那種自私起來不顧及別人感受的人,只不過他考慮顧及的對象是誰,普通民警決定不了他的官運,顧及了他們自己便會減少所得,所以就不顧及。而對領導的態度和類似於這種監室里死人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是直接影響他的仕途和利益的,所以他必須顧及。此時的劉立國已把自私和貪婪的個性發揮到了極致,正因為他不想放棄眼前及日後的利益,所以他必須採取大膽和周全的計畫隱瞞實情和打通相關部門的關節,從而才能保全自己。

郭錚說:「不知朱國文家都有什麼人?」

劉立國把桌上的一張名片遞給郭錚說:「這是景福分局刑警大隊長遲剛的電話,朱國文家裡的情況他能知道些,你打電話了解一下。別忘了把深挖犯罪科的於霞叫上,死者家屬肯定有女人,好讓她幫著做好安撫工作。」

「我明白。」郭錚接過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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