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多少恨(下)

他彷彿有什麼話說不出口,家茵反倒把頭更低了一低,專心削著梨,道:「嗯?」他又說:「家茵。」家茵住了手道:「啊?

怎麼?「宗豫笑道:」沒什麼。我叫叫你。「家茵不由得向他飄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你為什麼老叫?「宗豫道:」我叫的就多了,不過你沒聽見就是了——我在背地裡常常這樣叫你的。「家茵輕聲道:」真的啊?「

她把梨削好了遞給他,他吃著,又在那一面切了一片下來給她,道:「你吃一塊。」家茵道:「我不吃。」他自己又吃了兩口,又讓她,說:「挺甜的,你吃一塊。」家茵道:「我不吃,你吃罷。」宗豫笑道:「幹什麼這麼堅決?」家茵也一笑,道:「我迷信。」宗豫笑道:「怎麼?迷信?講給我聽聽。」家茵倒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道:「因為……不可以分——梨。」

宗豫笑道:「噢,那你可以放心,我們決不會分離的!」家茵用刀撥著蜿蜒的梨皮,低聲道:「那將來的事情也說不定。」宗豫握住了她握刀的手,道:「怎麼會說不定?你手上沒有螺,愛砸東西,可是我手上有螺,抓緊了決不撒手的。」

樓下有一隻鍾嗆嗆嗆敲起來了,宗豫看了看手錶道:「噯喲,到八點了!」他自言自語道:「還有一個應酬。我不去了。」

家茵道:「你還是去罷。」宗豫笑道:「現在也太晚了,索性不去了!」家茵道:「等會人家等你呢?」宗豫躊躇地道:「倒也是。我倒是答應他們要去的,因為廠里有點事要談一談……」他說走就走,不給自己一個留戀的機會,在門口只和她說了聲:「明天再來看你。」她微笑著,沒說什麼,一關門,卻軟靠在門上,低聲叫道:「宗豫!」灧灧的笑,不停地從眼睛裡漫出來,必須狹窄了眼睛去含住它。她走到桌子前面,又向蠟燭說道:「宗豫!宗豫!」燭火因為她口中的氣而蕩漾著了。

這時候她父親忽然推門走進來,家茵惘惘地望著他簡直像見了鬼似的,說不出話來。虞老先生笑道:「我來了有一會兒了,看見他汽車在這兒,我就沒進來。讓你們多談一會兒。

嗨嗨!你爸爸是過來人哪!「家茵也不做聲,只把蠟燭吹滅了。

虞老先生坐下來,便向她招手道:「你來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別那麼糊裡糊塗的啊。他那個大老婆現在來了。你還是孩子氣,這時候我做爸爸的不來替你出出主意,還有誰呀?「家茵走過來道:」噯呀爸爸,你說些什麼?「虞老先生拉著她的手,道:」你現在還跑去教他那個孩子做什麼?孩子到底是她養的。你趁這時候先去好好找兩間房子。夏先生他現在回去,他大老婆總跟他吵吵鬧鬧的,他哪兒會愛在家呆著。你有了地方,他還不上你這兒來了?頂要緊要抓幾個錢。人也在你這兒,你錢也有了,你還怕她做什麼呢?「家茵實在耐不住了,便道:」爸爸,我告訴你罷,夏先生倒是跟我說過了,他跟他太太本來是舊式婚姻,他多年前就預備離婚了,不過是為了這小孩子。現在……他決定離了。他剛才跟我說來著,等他離過婚之後……再提。「虞老先生怔了一怔,道:」*銧*∧悴輝綹嫠呶搖T綹嫠呶乙膊蛔偶綳耍∧苷庋比桓昧耍奔乙鴆潘盜司陀職沒諂鵠矗潰骸安還職鄭憔捅鵂性謚屑淥禱鞍眨「褪俏蟻衷謖廡┗埃鬩脖鷥慫島貌緩茫俊庇堇舷壬潰*

「好!好!」

樓下的鐘又敲了一下,家茵道:「時候也不早了,爸爸你該回去了罷?」虞老先生道:「呃,我這就走了!」他自己去倒茶喝,家茵又道:「不是別的,因為這兒的房東太太老說,天黑了大門開出開進的,不謹慎。她常常鬧東西丟了。說起來也真奇怪,我有一件衣料,」她把一隻抽屜拖開了,無聊地重新翻過一遍,道:「我記得我放在這兒的——就找不著了!昨天我看見房東太太穿著新做來的一件衣裳,就跟我丟了的那件一樣。我也不能疑心她偷的,不過我倒是有點兒悶得慌——怎那麼巧!趕明兒倒去問問她是哪兒買的!」虞老先生喝著茶,忽然大嗆起來,急急地搖手道:「咳,你不問我也就不說了:

是我替你送給她的。「家茵十分詫異,道:」嗯?「虞老先生嘆道:」*銧!你不想,*閬衷諗蘇飧魷南壬3E芾矗值酵ν聿拋擼思儀譜挪灰迪謝暗陌。克暈已劍闋雋爍鋈飼椋桶涯閼餳鋁夏米潘透恕2皇俏宜的恪鋈耍駁醚аВ奔乙鵪枚褰諾潰骸鞍職幟閼媸牽*

夏宗麟有一天對他太太說:「真糟極了,這虞老頭兒,今天廠里鬧得沸沸騰騰,宗豫知道要氣死了!」秀娟道:「怎麼啦?」宗麟道:「有人捐了筆款子,要買葯給一個廣德醫院,是個慈善性質的醫院。不知怎麼,這一筆款子會落到這老頭兒手裡。他老先生不言語,就給花了。」秀娟驚道:「真的啊?有多少錢哪?」宗麟道:「錢數目倒也不大——他老人家處處簡直就是丈人的身份,問他他還鬧脾氣!」秀娟道:「那他現在人呢?跑啦?」宗麟道:「他真不跑了!腆著個臉若無其事的照樣的來!」秀娟愕然道:「怎麼這樣!」宗麟道:「就這一點宗豫聽見了已經要生氣了,何況這是捐款,我們廠里信用很受打擊的。」秀娟便道:「噯呀,家茵大概也不知道,她要聽見了也要氣死的!」

才這麼說著,不料女傭就進來報道:「大爺來了。」秀娟一看宗豫的臉色不很自然,她搭訕著把無線電旋得幽幽的,自己便走了開去。宗豫立刻就開口道:「宗麟,今天一件事,大家都鬼鬼祟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是不是那虞老先生?」宗麟抓了抓頭髮,苦笑道:「可不是嗎?這件事真糟極了!」宗豫疲倦地坐下來道:「當初怎麼也就沒有一個人跟我說一聲呢?」宗麟道:「他們也是不好,其實也應當告訴你的。不過——」宗豫道:「怎麼?」宗麟微帶著尷尬的笑容,道:「也難怪他們。你都不知道,他老先生胡吹亂蓋的,弄得別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跟你是個什麼關係。」宗豫紅了臉,道:

「這不行!我得要跟他自己說一說。我現在就去找他。」宗麟道:「你就找他上我這兒來也好。」宗豫倒又愣了一愣,但還是點點頭,立起身來道:「我就叫汽車去接他。」宗麟又道:

「待會兒我走開你跟他說好了,當著我難為情。」宗豫又點了點頭。打發了車夫去接,他們等著,先還尋出些話來說,漸漸就默然了。無線電里的音樂節目完了,也沒有換一家電台,也忘了關,只剩了耿耿的一隻燈,守著無線電里的沉沉長夜。

一聽見門外汽車喇叭聲,宗麟就走開了。虞老先生一路嚷進來道:「夏先生真太客氣,還叫車子來接!差人給我個信我不就來了嗎?」宗豫沉重地站起身來,虞老先生就吃了一驚。

宗豫兩手插在褲袋裡踱來踱去,道:「虞先生,我今天有點很嚴重的事要跟你說。有一筆捐給廣德醫院的款子,上次是交給你的手裡的——」虞老先生賠笑道:「是的,是我拿的,剛巧我有一筆用項。我就忘了跟你說一聲——」宗豫道:「你知道我們廠里頂要緊是保持信用——」虞老先生道:「是的,是我一時疏忽——」宗豫把眉毛擰得緊緊的道:「虞先生,你不知道這事對於我們生意人是多麼嚴重。」虞老先生忙道:「是我沒想到。我想著這一點數目,我們還不是一家人一樣嗎?還分什麼彼此?」這話宗像聽了十分不舒服,突然立定了看住他,道:「像這樣下去可是不行,我想以後請你不要到廠里去了。」

虞老先生道:「啊?你意思是不要我了么?我下回當心點,不忘了好了!」宗豫道:「請你不必多說了。為我們大家的面子,你從明天起不必來了,我叫他們把你到月底的薪水送過來。」

虞老先生認為他一味的打官話,使人不耐煩而又無可奈何,因道:「唉呀,我們打開蓋子說亮話罷!我女兒也全告訴我了。我們還不就是自己人么?」家茵如果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她父親,雖也是人情之常,宗豫不知為什麼覺得心裡很不是味。他很僵硬地道:「我跟虞小姐的友誼,那是另外一件事情。她的家庭狀況我也稍微知道一點,我也很能同情。不過無論如何你老先生這種行為總不能夠這樣下去的。」虞老先生見他聲色俱厲,方始著慌起來,道:「噯,夏先生,你叫我失了業怎麼活著呢?你就看我女兒面上你也不能待我這樣呀!」

宗豫厭惡地走開了,道:「我請你不要再提你的女兒了!」虞老先生越發荒了,道:「噯呀,難不成你連我的女兒也不要了么?也難怪你心裡不痛快——家裡鬧彆扭!可不是糟心嗎?」

他跟在宗豫背後,親切地道:「我這兒有個極好的辦法呢!我的女兒她跟你的感情這樣好,她還爭什麼名分呢?你夏先生這樣的身份,來個三妻四妾又算什麼呢?」宗豫轉過身來瞪眼望著他,一時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虞老先生又道:「您不必跟您太太鬧,就叫我的女兒過門去好了!大家和和氣氣,您的心也安了!我女兒從小就很明白的,只要我說一句話,她決沒有什麼不願意的。」宗豫道:「虞老先生!你這叫什麼話?

我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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