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海軍旅順艦隊司令額爾德特—寧海,自從日軍出兵後,這些天一直寢食難安,陷入了三難境地中。
南明密使最先來找他,勸他率艦隊歸順大明。緊接著日本密使也來找他,讓他就呆在港內不要動,到時候直接投降皇軍。現在,廣武皇帝也發來聖旨了。皇上他就在港內將艦隊全部自沉,而且要把巡洋艦全部沉在旅順灣入海口處,完全阻塞旅順港,然後率艦隊人員乘火車回關內。
就在寧海接下聖旨、正在猶豫時,北京的欽差也到了。這位欽差大臣帶著一個營的三百名禁衛軍,下了火車就直奔旅順艦隊司令部,一下子把司令部給圍起來了,又派了一連禁衛軍把旅順城內寧海的全家老小都看了起來。
「唉……難哪……」寧海扶著司令部陽台欄杆,眺望著遠處海灣內的軍艦,搖頭道,「本司令何嘗不想現在就率艦隊離開這個港灣。到時候,不論是投奔哪一邊,也遠勝於呆在這一潭死水中。但是現在有兩難啊……第一是朝廷現在已經派欽差,把本司令的妻兒老小都看起來了,本司令稍有不對,我一家老小都性命難保啊!第二是,就算本司令真的投降了貴國,今後又有什麼前途?我看,除了得到貴國的一筆賞錢,怕是只能當個寓公了吧!」
他身後的一個清軍海軍上尉微微一笑,躬身說道:
「將軍閣下真的多慮了。貴國皇帝派個什麼欽差,帶著幾百人圍住了將軍的官邸,難道閣下還真把他們當一回事兒嗎?……將軍麾下的艦隊官兵有上萬人,足以控制整個旅順半島。朝廷欽差雖然帶了幾百人圍住了將軍的府邸,可是他們自己何嘗不是身處重圍之中?他們自己的性命也何嘗不是掌握在將軍手裡?
「……呵呵,朝廷欽差的兵,好像從昨天開始就看住了將軍的府邸了吧?這一天多來,將軍雖然接旨,卻並不奉旨辦事,只是這麼拖著。那朝廷欽差不是也並沒把將軍家眷怎麼樣嘛?他甚至不敢來逼迫一下將軍。如果在下所料不錯,將軍和那朝廷欽差,想必是已經互為默契了吧?欽差大人只是看住了將軍府邸,既沒有違抗皇命,又不至於觸怒將軍,還為將軍提供了託辭,好讓將軍在日、明兩家面前有足夠的理由拖延、好待價而沽吧?」
寧海沒有轉頭,仍是扶著欄杆,咳嗽了兩聲,冷笑一聲:
「池田先生,看你說的。欽差再怎麼也是欽差,我一個外駐將領,怎麼又本事和欽差大人互通默契。再說,欽差大人的家眷可還在北京呢。」
身穿清軍海軍上尉軍服的池田先生微笑道:
「所以他才沒有一到旅順就為將軍馬首是瞻啊!所以他才要裝模作樣地帶兵圍住將軍府邸,做給北京朝廷看啊。雖然欽差大人的家眷在北京,可是他本人卻在旅順。一個人最在乎的,終歸是自己本人的性命吧?將軍也應該看清了,大清大勢已去,連一個欽差大臣都不想陪著它殉葬了。難道……將軍還想守著它,為它殉葬嗎?」
寧海嘆了一口氣,說道:
「唉……就算這第一條難處我們先不說它,那麼第二條難處呢?我如果投降了南明,因為是同文同種,南明都可能重新任用我,在海軍里給我一個職位……可要是投降了貴國,我空有一身本領,卻連話都不會說,字都不會寫,這一把年紀總不至於再去從頭學一門語言吧。那豈不是要碌碌無為、終老一生嗎?」
池田先生笑道:
「將軍閣下,您想一想,就算您投降了南明,南明還真的能在海軍里給您個職位嗎?將軍看看之前投降南明的清軍將領,南明難道不是給一筆錢、發個大明護照,就沒下文了?有哪一個是安排到明軍中重用了?況且您是滿人,南明是漢人的朝廷,他們和滿人可是有血海深仇的。雖然現在他們待歸降的滿人很好,貌似和漢人一視同仁,可是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說的難道不就是這種情況嗎。
「現在,他們正和滿清作戰,需要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可是一旦消滅了滿清,天下太平下來,南明上下必將掀起一波清算滿人血債的浪潮……將軍可以參見今天的德國。呵呵,到了那個時候,滿人在大明的處境,難道會比今天猶太人在德國的處境更好嗎?猶太人只不過多搜颳了幾個錢,就被迫害成那樣。而滿人殺了那麼多漢人,又會是什麼下場?
「但是反觀我大日本,三百年來一直和大清互為友邦,大和民族和滿族也並無芥蒂。將軍全家老小住在日本,生活在大和民族中,難道不比全家老小住在大明、生活在漢人之中,更能讓將軍安心嗎?」
寧海扶著欄杆,沉思著。過一會兒轉過身來,笑道:
「池田先生說的這些,我當然會加以考慮。不過,多謝池田先生為我的安危操心了。既然我不論投降哪一邊,得到的都只能是錢,那麼我就算投降了大明,拿了錢之後也未必要在大明居住啊。我可以先就近找個地方……比如南洋新加坡什麼的……定居下來,看看國內的局勢再說嘛。假如真如同先生推測的那麼不堪,那麼我不回去就是嘛。有了錢,在哪兒當寓公不是寓公?呵呵呵……這個就不勞先生操心了。
「只是……不瞞先生說,現在南明那邊開出的價碼,要遠遠高於貴國。如果貴國能夠開出……不用多,開出南明1.5倍的價錢,我就不再見南明那邊的人了,就在這旅順港內一心一意地等候皇軍。」
池田先生略帶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後,仍是耐著性子微笑道:
「敢問南明的最新出價是多少了?」
寧海臉微微一紅,說道:
「南明答應一次性給我65萬美元,然後封子爵,每年還有5萬明洋的年金。池田先生,假如貴國能出到100萬美元,再給我同等爵位和年金……」
他一抬手,指著遠處港灣內高高矮矮的軍艦,說道:
「那麼,港內的這些軍艦,就都是日本的了。」
池田先生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
「你知道南明為什麼肯出這麼高么?」
寧海瞥著他:
「為什麼?」
「因為你根本沒法把軍艦開到南明的港內。我大日本海軍已經完全控制了黃海,將軍閣下,如果你真想掙南明的那65萬,就得有率艦隊開出旅順灣、在海上和我大日本艦隊殊死一戰的覺悟。……怎麼樣……將軍閣下,你有這個覺悟嗎?」
寧海冷冷地盯著他,沒有說話,哼了一聲。
池田先生繼續冷笑道:
「如果沒有這種覺悟,那在下奉勸將軍,還是接受皇軍的20萬美元,圖個安穩吧。」
寧海憋著氣,淡淡地道:
「池田先生,本司令現在還沒有投降貴國,就已經感受到貴國那種不可一世的驕橫之氣了!要是本司令真到了貴國,怕不要被人騎到頭上!」
池田先生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副笑臉,對著寧海深深一躬,陪笑道:
「呵呵……將軍大人千萬不要生氣,剛才在下只不過是和將軍開個玩笑,並沒有別的意思。唉……在下只是想勸導將軍,明國出價雖然高,但卻是鏡花水月,將軍想拿到卻要冒生命危險,而且成功率微乎其微……我大日本的出價雖然遠低於明國,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將軍連舉手之勞都不用,只要坐在這裡等著,就能拿到手了。將軍,如何選擇,難道還成問題嗎?」
寧海也深吸了一口氣,揮揮手嘆道:
「好了,先生先去休息吧。再容我考慮一下。」
池田先生也不逼迫,又是一個鞠躬,微笑道:
「那好,在下先去候著了。只是……現在我大日本皇軍兵鋒直指遼南,不日就會南下旅順。留給將軍考慮的時間……可不多了。」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
寧海望著港內的艦隊,沉思了一會兒,轉頭對心腹副官喊道:
「三保,請李、徐二位先生來。」
「嗻!」
過了一會兒,從艦隊招待所里出來兩個清軍上尉,身後跟著兩個清兵。
這兩個清軍上尉一個是東廠的李志恩,一個就是中午剛加入進來的徐向德。二人在那兩個清兵的監視之下走向一輛小轎車,正要上車前往司令部,李志恩突然偏過頭,對徐向德小聲道:
「徐兄弟,你看那邊,從那輛小車裡出來的,就是日本密使。」
「哦?你怎麼知道?」
「哼哼,那傢伙叫池田茂,以前就在南京當間諜,上了東廠黑名單的。後來我們沒動他,日本國內估計也知道他暴露了,就把他調回去了。這幾天在司令部,我們少說打了三四回照面了,都裝著不認識。其實彼此心中都有數。」
一個清兵拉開車門:
「二位長官,請上車吧。」
「哎呀!」徐向德大叫一聲,一拍腦袋,「壞了壞了,我得先回去一趟。」
李志恩怔道:
「徐兄忘記什麼了?」
徐向德搖著腦袋嘆道:
「照片……照片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