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格格是夜貓子,總是習慣晚睡晚起。今夜也不例外。雖然十點多了,但永貴求見的時候她還沒睡,還在看書。
她現在看著跪在地上做痛哭流涕狀的永貴,盯住看了幾秒鐘,淡淡地笑道:
「好了,好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然後她轉身到沙發前坐下。
一隻黑貓「噗」地跳到沙發上,又一下跳到十四格格的腿上,愜意地躺下,舒展開來。十四格格把貓咪抱在懷裡,輕輕撓著,黑貓眯著眼睛,仰著下巴,發出很嗲的「呼嚕」聲。
永貴在地上悄悄抬起頭,望著十四格格甩出一句話後,就在撫摸她的貓,一時很是尷尬。
他訕笑著,慢慢爬起來,站在十四格格面前。
「咦,」十四格格用腳尖指了指面前的沙發,「坐啊。」
永貴一邊笑著說「嗻」,一邊小心坐在了十四格格對面。
「你說我就算不為大清考慮,也要為自己考慮,」十四格格一邊撫摸著貓咪,一邊說道,「到底什麼意思,說我聽聽吧。」
永貴「嘿嘿」笑著,一邊左右小心地打量著。
十四格格皺眉道:
「你到底說不說?」
永貴訕笑著,笑道:
「格格,奴才是怕……怕……怕格格您的房間里有……有那個……」
十四格格不耐煩道:
「有竊聽話筒?這是我的房間!你以為是你的房間啊?」
永貴讓憋得臉通紅,但還是笑道:
「格格……您是見識過大世面的人,也是手握過大權力的人。想當初,您還在大清的時候,那也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可您想想,您剛來南明的時候,南明雖然封了您做公主,錦衣玉食的供著,可真的給您一點權力了嗎?……哦,格格您可能要說,那是剛來的時候,南明和您雙方不了解,還不信任,現在不就漸漸好起來了嗎?也逐步讓您參與軍國大事了……
「可是格格,您是個聰明人,您應該能看得懂,這是為什麼,他們重用您的真正原因是什麼。難道真的是他們信任您嗎?……格格,您想想看,再怎麼說,您都是個地地道道的滿人,而且姓愛新覺羅,是大清帝室之胄……他們漢人有句千古格言,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我們滿人和他們漢人、愛新覺羅家族和朱明家族,那是有血海深仇的。格格,您覺得在這一切面前,一個區區的『遼陽公主』封號有多少分量呢?
「格格,您剛到南明的時候,他們很大方地封您為公主,又供給您錦衣玉食、豪宅府邸,對您尊重之極……後來他們又讓您進入人民衛隊,也確實給了您一些實權,讓您多少找回了過去的一點感覺……但是格格,想必不用奴才說,您心裡也跟明鏡兒似的,知道這是什麼道道吧?」
十四格格眯著眼睛看著他,露出了一絲微笑,慢慢說道:
「什麼道道?你說說看。」
永貴舔舔嘴唇,笑道:
「格格,您這是考奴才來者。呵呵呵……得,那奴才就替您說出來吧……您剛來的時候,他們是需要把您豎起來,當一面大旗,那自然是要把您照顧得舒舒服服、風風光光的。他們是要讓全世界都看到:怎麼樣,北清自己的格格在北清都呆不住了,都流亡到我們大明來了。我們大明怎麼對她的呢?全世界都看到了吧?我們大明多仁義、多得人心啊!
「如果就是要這個效果的話,那把您封個公主、養起來也就行了。但是後來他們又把您弄進人民衛隊、讓您掌權了。說實話,那個時候奴才們在北邊還真都看不懂了。心說南明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找彆扭嗎?後來南明突然偷襲大清,大家心裡就都敞亮了。噢,敢情是那時候一直在籌劃怎麼進攻大清來著,那放著您這麼一位前粘桿處最高長官不用,那不是太可惜了?咱大清國那麼多的秘密,可不都裝在您腦子裡的么。開頭那段時間南明進攻得那麼順,裡邊兒一定沒少了格格的貢獻……呵呵,這奴才沒猜錯吧?」
十四格格沒有什麼反應,依舊是眯著眼,撫摸著貓咪,微笑著道:
「嗯……接著說。」
永貴察言觀色,憑著自己對這個老上級的了解,判斷她聽進去了。
他大受鼓勵,嘿嘿一笑,繼續說道:
「嗻。格格,想必您也明白奴才想說的是什麼意思了。南明現在對您那麼好,給您高官厚祿,把您這個大清格格當個寶,什麼原因?……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現在北邊還有大清!一個和南明勢均力敵的大清!……常言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格格,您一定想過,假如有那麼一天,大清真讓南明給滅了,或者是讓南明打得一蹶不振、俯首稱臣、不再成其威脅了,南明還會讓您這個大清格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
「那時候,就算南明比大清文明,就算朱佑榕比咱們皇上心軟,不把您給『烹』了,最起碼也得把您給『藏』了。格格,不用奴才多嘴,您也能想到那時候您是什麼處境……陸陸續續的找借口,把您的權力職位一樣樣的拿掉,最後把您關回公主府圈養起來……哦,可能朱佑榕還會拿您當個獎品,賜給某個有功之臣當太太……格格您一代巾幗英雄,難道就在某個又老又胖的大官後院里,和一大堆女人們爭風吃醋、終老一生?……格格,可別告訴奴才,這些您都沒想過啊……」
永貴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觀察者十四格格的反應。
十四格格微皺眉頭,面容冷艷,慢慢撫摸著懷裡的黑貓,一句話也不說。
永貴心下大喜,得知自己的話確實產生了作用。
「但是格格,」他繼續說著,「如果反過來想呢?如果明清力量就這麼維持平衡呢?格格您一定也明白。……大清懸在南明頭頂上一天,那麼南明就得把您當成寶供著一天,您也就位高權重一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天。大清是南明的死敵,可也是格格您的護身符啊!」
永貴小心觀察者十四格格的表情,片刻後又小心說道:
「格格,您不要覺得奴才是來當說客的……就算奴才有說客之嫌,說的也都是貼心貼肺替格格您著想的話啊!……您想想,奴才這番話,是實情不是?除了奴才,南明有一個人跟您說過沒有?向小強跟您說過沒有?」
十四格格坐在沙發里,繼續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繼續慢慢的撫摸著貓咪。
永貴覺得時機成熟了,又是「啪」的一下拜倒在十四格格腳前,滿面涕零地哭道:
「格格啊……大清對不起您,可您是旗人,這是改變不了的,咱們旗人之間血濃於水啊!……格格,您一天是我們的格格,一輩子就是我們的格格!」
十四格格一下把腳縮了回來,皺眉道:
「哎哎,幹什麼?好歹一個大男人,幹什麼的這是?」
永貴跪立起來,滿面涕零地道:
「格格,您還不知道吧,奴才這次來,還為您帶了點東西……」
說著就往懷裡掏。
十四格格目光一閃,手也馬上往睡衣口袋裡一插,握住小手槍,在口袋裡對準永貴。
她冷冷說道:
「行了,你話說到就行了,不用給我東西。我也不會收你們的東西。現在我們各為其主,收了東西我就說不清楚了。」
但是永貴從懷裡掏出來的只是一個很小的綢布包,一手捧著,一手很小心地層層展開。
十四格格右手也並不從口袋裡拿出來,仍然握著小手槍,目不轉睛地盯著永貴手上的小包。
最後一層綢布揭開,永貴手上捧著的,儼然是一枚潔白溫潤的羊脂玉印章。
印章是矮圓柱形的,頂部有一層黃色的玉皮,用巧色刻著精美繁複的淺浮雕。整個白玉印章在柔光下散發著高貴、含蓄的驚人美麗。
十四格格心中一顫,目光凝住了,盯著眼前這枚自己最最熟悉不過的東西。
……「和碩東珍郡主」印章……自己的「和碩東珍郡主」貼身印章……
當時自己在火車車廂里被逮捕,隨身的所有東西都被搜走了,也包括這枚貼身印章……現在,自己的隨身之物又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
「你……」十四格格脫口而出,「永貴,你……這是什麼意思?誰讓你帶來的?」
永貴沒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把十四格格的印章放在茶几上,然後又往懷裡掏。
這次十四格格雖然手還插在口袋裡,但是扣著扳機的食指已經鬆了,只是獃獃地望著永貴,猜著他又要拿出什麼東西來。
永貴又掏出來了一件更小的東西。這是一隻火柴盒那麼寬的黑鮫皮扁長盒子。他一手捧著,一手打開,捧到十四格格面前。
這是一枚金屬鑰匙。
這比平常用的鑰匙要大,而且形狀也更複雜一些,有幾個能轉動的關節。但是十四格格這些人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什麼鑰匙。
這應該是銀行保險箱鑰匙。
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