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36年10月4日,凌晨2:00,D日,H—3時。
等待已久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從安慶到鎮江的400公里、從武漢到襄樊的350公里、共800公里寬的進攻正面上,2300000大軍、50000門火炮、3000輛坦克、2800架飛機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經過了無數遍檢查,嚴陣以待。
明月下,一塊塊漆黑的雲朵中速的移動。原先綿延無盡的帳篷,此刻已經收起來了。雪亮月光下,只看得見無數頂鋼盔晃動著,反射著金屬寒光。
江風烈烈,各個部隊的國旗、軍旗、番號旗在風中招展,盡情地舒展、漫卷著。裝甲師的營盤上,各營、各連的指揮坦克上,三角形小旗在風中快速抖動,發出「啪啪」的啪嗒聲,極為清脆。
今天是陰曆十九,但是月亮依然又圓又亮,把儘可能多的光芒撒向大地。
儘管是黑夜,但卻有很好的能見度。4—5級北風。有點頂風,但問題不大。多雲,但不至於影響飛機作戰。好像就連老天爺也站在進攻者這一邊。
參加第一線進攻的官兵們,已經吃完了戰飯。在各個師的駐地上,通訊兵們也已經架設好了全部的電話線,並在每隔一段距離的指揮車上接通了擴音器。
官兵們昨天下午五點就吃了晚飯,然後六點鐘就被命令上床睡覺,養精蓄銳。然後夜裡一點鐘、也就是一個小時前,這800公里的漫長駐地上就此起彼伏地響起了起床號。
現在誰都明白要發生什麼了。官兵們雖然不知道這場戰爭的規模,也不知道即將發生的究竟是戰役還是戰爭,更不知道這場戰役(戰爭)的戰略目標是什麼,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每個人身上充斥的興奮、緊張、激動。根本不用長官要求,他們就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自己的武器、裝備,檢查自己的彈藥。
槍支、一個基數的子彈、手榴彈、口糧、水壺、救生衣、防毒面具、急救包……這麼一大堆裝備都堆在每個士兵的腳邊,像一座小山一樣。但是,只要一聲口令,士兵們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將這座「小山」穿在身上,並且能帶著它行軍、衝鋒、作戰。
十月的夜裡,江邊的薄霧無聲無息的瀰漫著。灌木和草叢上都沾滿了露水,士兵們的一堆裝備上也都潮乎乎的。幾百公里的駐地雖然擠滿了兩百多萬人,但依然是靜悄悄的,除了無數竊竊私語「嗡嗡聲」、檢查裝備的「喀拉喀拉」聲之外,仍然有著原本屬於黑夜的寂靜。彷彿天亮之後什麼也不會發生、又會是正常的一天一樣。
……
南京,紫金山要塞中央指揮廳里,電話鈴此起彼伏,參謀們夾著文件來回傳送,幾乎都用小跑的,每個人都像上足了發條一樣。上至元帥、將軍,下至士官、小兵,所有人都有一種共同的奇異感覺,一想起來就熱血沸騰——
兩小時後發生的事,將被永遠載入史冊。而我正在參與其中。
正牆巨型地圖的上方,一座用交流電驅動的大鐘,秒針勻速地轉動著。每走完15分鐘就會發出「叮——」地一聲輕響,大廳上空的中央廣播里,一個輕柔的女聲就會說道:
「現在是南京時間2時×刻整,距離H時還有×小時×刻整……」
在「整點播報」的間隙,中央廣播里還會不時地傳出最新情況:
「……第22軍全軍就緒,已進入臨戰狀態……第22軍全軍就緒,已進入進入臨戰狀態……」
「……第6轟炸航空團全團就緒,進入臨戰狀態……第8轟炸航空團全團就緒,進入臨戰狀態……」
「……第1戰鬥航空團全團就緒,進入臨戰狀態……第1戰鬥航空團全團就緒,進入臨戰狀態……」
巨型地圖旁邊,兩架移動梯子上,四名女軍官帶著耳麥、不時的爬上爬下,用長桿移動著地圖上的標記,按照最新消息把它們推到正確位置。
……
各個進攻部隊的指揮部都搬到了紫金山要塞里,現場指揮。人民衛隊機動隊作為進攻的尖刀主力,首當其衝,成為了統帥部里的主角。
向小強和機動隊的高級軍官們、以及其他進攻部隊的主要將領們聚在一起,圍在大廳中央的巨型沙盤上,每人一部電話機,一張密密麻麻的時間表。將領們根據時間表上的安排,隨時指揮自己的部隊。
沙盤上,幾條粗黑的大箭頭呈弧形,直插長江以北。大箭頭上,擺著一輛輛的小坦克模型。黑色箭頭,代表裝甲部隊。黑色箭頭的兩側和後面,是更多的藍色箭頭,上面放著小軍車模型。這代表摩托化步兵師。
大廳上空「叮——」的一聲,所有人都仰頭望著電動鍾。播音員的聲音再次響起:
「現在是南京時間2時整,距離H時還有兩小時整……」
向小強看著手裡的時間表,抓起電話,說道:
「接通金陵廣播公司。……我是人民衛隊司令向小強。現在是H—2時,我命令向北清境內播發進攻前訊號。重複一遍,我命令向北清境內播發進攻前訊號。」
……
持續了18個小時的無線電靜默被打破了。一道孤零零的電波,從南京廣播大樓發射塔發了出去。
漫漫黑夜中的北清大地,此刻仍有許多部收音機開著,頻道仍然調到金陵廣播公司的中波節目。儘管十幾個小時沒有訊號了,但那些收音機的主人們,仍然保留在這個頻道上,打著精神,守在收音機旁邊。
突然,「嘶嘶」的雜音消失了,一個清晰的男聲出現了:
「這裡是金陵廣播電台中波節目,我們在向淪陷區的人民進行廣播。下面播送一條特殊訊息……」
所有守在收音機旁的地下組織成員們,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屏住呼吸,豎著耳朵傾聽著。
播音員不帶感情地念道:
「請聽好: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重複一遍: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重複一遍: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
再沒有什麼疑問了!
所有的地下組織戰士們都跳了起來,渾身的熱血霎那間沸騰起來。他們再不用等第二句,紛紛沖向藏匿武器、炸藥的地方,頃刻間把自己武裝了起來。然後吻別了自己的妻子兒女,流著熱淚推開家門,衝進了無邊的黑暗中。
許多天以來期待的詩句,終於聽到了!這麼多天以來,這句詩在地下組織骨幹們的心中反覆吟誦,早已經滾瓜爛熟。就在昨天,他們又把這個暗號的含義傳達給了每一個分支成員。
他們雖然不知道這句出自後世的詩叫什麼名字,可都明白這句詩的意義,它就是:解放!
……
很快,長江防線以北幾百公里的長形區域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電線杆被一根接一根地炸倒了。露天的變壓器、配電箱被炸毀了。電力設備「滋滋啦啦」地噴著火星,就像節日里的煙火一樣。電話線的杆子也被一棵棵地炸倒了。鐵路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黑影蹲在地上,吃力地轉動道釘扳手,很快就拖走一根鋼軌……
在清軍駐地附近的市鎮里,那些青樓妓院里,也冷不丁傳出清脆的槍聲,緊接著就是女人的尖叫……
今天是周末,那些昨晚來尋歡作樂、夜眠青樓的軍官們,接二連三地被殺死在溫柔鄉里。
那些地下組織的戰士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儘管他們拿著武器衝出家門的那一刻,很多人都清楚自己將活不到明天早上,看不到期盼已久的那一天,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出去了。
1936年10月4日的凌晨前的三個小時,將成為他們犧牲人數最多的三個小時。
指引他們的,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
在北京,粘桿處總部準確地捕捉到了消失已久的第一道電波。
與廣播相伴隨的,還有莫爾斯電碼的明碼呼號。兩樣都像著了魔一樣,翻來覆去的、不停的播發這同一句。
粘桿處的值班長官、右次長看著電文紙上的這句挺「文藝」的詩,狠狠捏著下巴,覺得頭有點大,拿不準該怎麼辦。他猶豫著,不知要不要打電話叫醒左次長。正常情況下,這種情況應該向粘桿處最高長官彙報。但現在粘桿處的最高長官是皇上的小兒子,只是個六歲的小阿哥……
平時粘桿處里的事情,都是左右兩個次長做主的。偏偏兩個次長還是近乎政敵的關係,這也是廣武有意為之的。按說南明無線電靜默了十幾個小時後,突然恢複播音,但只是反覆播發這麼古怪的一句,這意味著什麼他雖然不知道,但一種深深的不祥之感,已經籠罩在他心頭上。右次長有心打電話到左次長家裡叫醒他、和他商量一下,但又怕到頭來什麼事情也沒有,虛驚一場,被他恥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