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號」驅逐艦放下舷梯,兩個日本水兵站在舷梯上,拿著手電筒往下面的小班輪上照,看著滿船的腦袋,很吃驚的樣子,不斷從口中發出「嗖……噢……喲……」這種很誇張地語氣詞。
後面一個下級軍官過來了,很威風地訓斥了他們幾句,那兩個水兵馬上讓到兩邊站好,低頭很有力地道:
「嗨!」
那個下級軍官拿著手電筒,也往下照著,同時大聲說著哇哩哇啦的日本話,好像在問什麼。
阿南塔王子不懂日語,但他也猜出這是在問「誰是暹羅王子」。他仰著頭,抹了一把沾滿海水和虛汗、慘白的臉,努力微笑著,盡量禮貌地用英語說道:
「對不起,我不懂貴國語言……不過我想說的是,我就是暹羅王國的合法儲君——阿南塔·馬希敦王子。我代表暹羅王國出使大明,卻遇到了一些麻煩……準確的說,是一些很不公正的遭遇……請問,您會說英語嗎?」
舷梯上的下級軍官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生硬地說著日語口音很重的英語:
「我的……英語的……不會,你的話……我的不懂。」
王子兩眼一黑,幾乎要吐血。這半天的POSS算白擺了。但是他又冷又餓又疲憊,已經快堅持不住了。他陪著笑臉,用手比劃著,在頭頂比劃成王冠的模樣,後來乾脆手腳並用,配上泰語,極力表明自己的身份,比劃著要求登艦。但那個日本下級軍官就是不讓,下到舷梯上,用手把他往下推,口中大聲說著日本話,同時夾雜著兩個簡單的英語單詞:
「Wait here!Wait here!」
王子明白,這是讓他先等在這兒。他轉臉看著一船的大明女兵。她們現在對他的敬畏盡失,已經用一種很鄙視的目光在看他了。頭頂上的甲板上,已經聚集了好些個日本水兵,都在扒著欄杆,嘻嘻哈哈地看他的笑話,另外也在看船上的那些女兵,同時互相哇哩哇啦地說笑。
王子覺得自尊心很受傷,於是不再爭辯了,而是盡量有尊嚴地坐在船上,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甲板上的日本兵都站得筆直、立正敬禮,同時,一個年輕的日本少佐出現在了舷梯口。
他操著還算嫻熟的英語對下面說道:
「哪位是暹羅國王子殿下?」
阿南塔王子趕緊仰起臉,笑道:
「我就是!」
那個少佐皺著眉頭看了他幾眼,似乎不信王子殿下會是這麼個叫花子。但他還是一臉懷疑地說道:
「既是王子殿下……那請登艦吧。」
王子大喜,立刻跳上舷梯,抓著扶手上去了。身後的帕猜也要跟上去,那少佐大聲喝住:
「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王子連忙跟他解釋,說這是他的隨從。少佐這才勉強地也讓帕猜上來了。
那少佐先不去理會甲板上的王子,而是攀著舷梯扶手,很有禮貌地對下面小班輪上的大明女兵們笑道:
「女士們,你們誰會說英語?」
其中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上尉很大方地用英語說道:
「我會說英語。」
接著她把這兩個人如何劫持這艘船的經過說了一遍。那少佐轉臉,更加懷疑加鄙夷地看了王子一眼,然後又對女兵們笑道:
「這樣的話,你們回去的燃料夠嗎?不夠的話我們可以給你們一些。」
「當然夠!」女上尉大聲說道,「謝謝了!」
少佐點點頭,問了她們的艇號,然後站在舷梯上,成立正姿勢,微微欠身,很鄭重地對她說道:
「我是大日本帝國海軍吹雪號驅逐艦的艦長,尾山秀一少佐。請轉告貴國政府,我們收容此人上艦,目前僅僅是處於海上人道主義精神的救助,並沒有其他的意思。至於此人自稱是暹羅王國的王子,我方還要查證。希望貴國不要誤會。如果此人真的是暹羅王子,我國可能會通過外交途徑和貴國磋商處理。到時可能會請你們做個見證。希望你們不介意。」
女上尉點點頭,問道:
「我們不介意。我們可以走了嗎?」
「請便。」
船長看到少佐的手勢,也不用翻譯,直接掉轉船舵,快速駛離了日本驅逐艦,朝著西方開去。
船上的女兵們劫後餘生,興奮地唧唧喳喳。有好幾個就在嘀咕:
「那艘船不太像『吹雪』級啊……你們發現沒有?」
「就是啊……船名油漆也像剛刷上去的……」
「是啊是啊……」
……
王子和帕猜上船之後,很快就被「請」進了甲板下面的一間封閉的艙房,然後尾山艦長冷淡地跟他們點點頭,用英語說道:
「委屈你們先在這裡休息。開飯的時候,會給你們送一份來。」
然後「嘭」地關上艙門,在外面銷上了。
周圍頓時靜下來了,只有頭頂的一隻小燈,散發著昏暗的光。
帕猜氣得不得了,幾乎是用腳踢著門,還破口大罵。接著他又跟王子抱怨,說他帕猜怎樣無所謂,但王子殿下好歹是暹羅王國的王子,怎麼可以被這樣對待。
王子坐在地上,靠著艙壁,倒是顯得心平氣和。其實他也是餓的頭昏眼花,心急火燎了。他睜開眼睛,看著頭頂掛著一串鹹魚,就伸手撕下一大塊來,直接塞進了嘴裡,艱難地大嚼著,顯出愜意的表情。帕猜一愣,立馬也有學有樣,也撕下一大塊鹹魚,用力啃起來。
儘管鹹魚又干又硬又腥,但兩人此時吃起來,就好象是珍饈美味一樣,一時也忘了對方無禮的對待。
過了一會兒,王子喘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很正常。現在他們根本是不相信我的身份,你指望他們怎麼對我們?現在重要的是,我們已經脫離了險境,已經安全了……受點委屈就受點委屈……我們連火車的煤堆都鑽過,這還能算什麼?不過,我擔心的是……」
「殿下,是什麼?」
「擔心原來我們想得太樂觀了……日本有可能不願意攪這趟渾水。」
說著,他把剛才尾山艦長在舷梯上向大明女兵說的最後幾句話翻譯給帕猜聽了。然後緩緩說道:
「現在大明把持著馬六甲海峽,日本的石油血脈、還有其他的貿易血脈,等於是捏在大明手裡……我擔心……除非日本真做好了和大明一戰的準備,否則可能不會因為我們而得罪大明。」
帕猜聽的獃獃的,心中也開始發毛。他不明白同一件事,王子殿下為什麼一會兒這樣說,一會兒那樣說。國際關係他不懂,但他知道,日本到底會是什麼態度,可直接關係到兩人的生死存亡。要是真如王子現在所說,日本不願為王子殿下得罪大明、把他們交還給大明的話,那他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是帕猜仍是強笑著,儘力安慰王子,也安慰自己道:
「這個……殿下,他畢竟只是個小艦長,他說的也不算啊……他站在船頭說那幾句場面話,就能代表日本政府的態度?不能吧……殿下,咱們還是要看到了日本後,日本政府是什麼態度才是……」
帕猜這麼一說,王子也點點頭,不再去想這沒用的了。
兩人觀察著身處的環境。他們都對軍艦結構不熟悉,不知道這是哪一部分,只是這間艙房沒有窗戶,頭頂上是密密麻麻的管道和電線,艙壁上也是管線和儀錶,而且艙房中堆滿了大米、土豆、南瓜、成捆的干海苔,頭頂還掛滿了各種干鹹魚、干魷魚和干章魚。
隔壁好像就是廚房,耳朵貼著鋼板能隱約聽見隔壁切菜的聲音,還有兩三個人一起哼唱著日本漁民的拉網小調。不是還能聽見艙門大聲開關的聲音,還有水兵大聲吆喝,搬什麼東西出去,好象是飯桶。炊事兵大聲答應、說笑的聲音。反正都是日語,王子一句也不懂。
過了一會兒,艦上突然吹奏起一陣舒緩的軍號,然後,全艦都開始播放起悅耳的西洋管弦樂,很是好聽。帕猜很意外,沒想到日本軍艦上會演奏西洋音樂。王子閉著眼睛,喃喃地道:
「我們快有飯吃了……據說這是日本海軍的傳統,吃飯的時候,軍艦上要演奏西洋音樂。」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就有一個水兵開門進來,看樣是個炊事兵,水兵服外戴著圍裙,額頭上扎著一條手巾,滿頭大汗,但還是一本正經地戴著軍帽。帽圈上綉著幾個字:大日本帝國海軍。
這個炊事兵好奇地看了他們兩眼,沒說話,只是把兩隻飯盒放在他們面前,然後依舊出去,鎖上了門。
兩人都餓得不行了,二話沒說,各自拿起一盒大吃起來。這是典型的日本水兵口糧:一塊魚、兩片海苔、幾樣醬菜、兩個飯糰子。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兩人差點沒把自己舌頭也吃下去。
……
艦橋指揮室里,向小強端著飯盒,很愜意地吃著清蒸帶魚,一邊聽著張銘玉艦長跟他彙報下面的情況。
「嗯……這麼說,」向小強吐掉一排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