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厲兵秣馬 第274章 逝去的朱佑榕

通向御花園只有這一條小徑。兩邊是靠牆的竹叢、美人蕉、太湖石,還有大叢大叢的蘭草。月光下,花間石徑幽深,通向遠處的黑暗。

向小強來過幾次御花園,知道再往前走幾十米,就是御花園的小圓門了。

但是突然,小徑旁的竹叢閃出來一個人影,攔在小徑上,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毫無表情地盯著向小強和鄭玉璁。

兩人都被嚇了一大跳。鄭玉璁嚇得就和向小強靠在了一起,捂住嘴巴,差點尖叫出來。

但馬上都看清了,這是朱佑榕的首席秘書,衛子衿。

「哦,哦……」鄭玉璁拍著胸口,緩著氣笑道,「衛小姐……你嚇死我了……」

衛子衿垂著雙手,淡淡地說道:

「鄭小姐,向大人,二位請到御書房去等候,陛下吩咐,在園子里散會兒步,請別人都不要打擾。」

說著,她看看鄭玉璁,又看看向小強,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鄭玉璁反應過來,自己還緊貼著向小強呢!她臉一紅,趕緊撤開,和向小強保持一定距離,恢複了一個侯爵小姐的姿態。

朱佑榕不允許別人進去……向小強心裡默念著,突然張嘴問道:

「我算不算別人?」

衛子衿看了他一眼,輕輕搖搖頭。向小強心中大喜,剛要拜謝進入,衛子衿卻說道:

「陛下沒說。」

沒說?沒說那就不是的!

向小強心一橫,一股衝動貫全身,抬腳就過去了。衛子衿嘴巴張了一下,想說什麼,沒說出來。

鄭玉璁一怔:這樣也行啊?……也抬腳要跟著進去,但衛子衿毫不猶豫地把她攔住了:

「鄭小姐,對不起……向大人進去了,您就不能進去了……」

「你……」

鄭玉璁正要惱火,但馬上反應過來,上下打量著這個規規矩矩的衛小姐,好像明白了什麼,輕輕點了點頭,笑道:

「這樣啊……那好,我就回去了,呵呵,你費心……」

衛子衿輕輕躬身說道:

「鄭小姐晚安。」

鄭玉璁在月光下慢悠悠地往回走,心中既不甘心,又有些酸溜溜的。她輕輕地沿著石板路的形狀跳著走,突然聽到前邊竹叢中「娑」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躲進去了。

她頭皮一炸,正要叫喊,突然看到竹叢中像是一個小宮女。鄭玉璁膽子一下大起來,跑過去一把把她揪了出來。

「哎呀……哎呀……」

一個小姑娘可憐兮兮地求饒著,被鄭玉璁揪到了月光下。她一看,原來是李夫人的那個小狗腿子:黃小桔。

這下鄭玉璁可找著地方發泄了,一邊掐一邊扭,把黃小桔整的嗷嗷叫,一邊教訓道:

「你想幹嘛?啊?你說你想幹嘛?三更半夜的,跟蹤本小姐,裝鬼嚇唬本小姐?啊?是不是想把本小姐嚇死啊?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黃小桔就像只夾著尾巴的小狗一樣,吱吱哇哇的討饒,還不敢聲音大,要不然鄭玉璁下手更重。

在整座宮裡,黃小桔最怕的就要數鄭玉璁了。甚至超過了李夫人和朱佑榕。因為鄭玉璁一見她就喜歡找茬整她,偏偏被鄭玉璁整治,黃小桔還沒有告狀的地方。鄭玉璁的父親鄭恭寅和李夫人是鐵杆同黨、政治同盟軍,再加上李夫人也確實比較喜歡鄭玉璁,所以黃小桔知道,自己被鄭玉璁整,基本上是整了白整。

而且鄭玉璁喜歡在李夫人面前,跟黃小桔嬉鬧一番,還半真半假地掐一下,擰一把,裝得很親密的樣子。這樣即使黃小桔去李夫人面前告狀時,李夫人也多半以為就是女孩子們鬧著玩的,不會當真。

要在平時,黃小桔見了鄭玉璁都是嚇得繞道走的,哪敢尾隨跟蹤。這也就是受了李夫人的差遣,而且也是為了跟蹤向小強,不是鄭玉璁。但她比較倒霉,還是撞到槍口上了。

……

向小強在月影婆娑的御花園中小心穿行,突然,隱隱約約的聽到了某種弦樂的聲音,伴隨著一個輕輕的女聲在哼唱。

他心中一顫,這聲音像是朱佑榕的。……此刻御花園中應該沒有別人,也只能是朱佑榕的。

他躡手躡腳,循聲潛過去,前方豁然開朗,月光下是一大片池塘,塘中的荷花已經含苞欲放了。水面若有若無的蕩漾著,一輪圓月在水波上跳動,亮晶晶的,直刺眼睛。

十幾米外,一個少女坐在岸邊的太湖石上,背對著他,懷裡抱著一把吉他,一邊撥弄,一邊胡亂哼唱著。

南京立夏的夜晚已經不涼爽了。這少女就穿一件白綢薄襯衫,幾乎能看到裡面的背心。為了涼快,袖子還卷到上臂,露著兩條曲線優美的胳膊。肥大的黑色綢褲,料子服帖地垂在腿上,一看就很涼爽。赤腳趿拉了一雙木屐拖鞋,一隻腳垂著,另一隻腳踩在石頭上,很自在的樣子。

旁邊石頭上放著一隻小銅香爐,青煙不斷浮動出來,很快便被微風吹散。——不像是玩高雅,倒像是在熏蚊子。

向小強痴痴地張望著這幅情景……這……難道就是朱佑榕嗎?……這難道就是大明天子、女皇朱佑榕嗎?

這分明就是個剛下了晚自習的女大學生嘛!

天哪,這個樣子,怪不得不讓別人進來……向小強知道自己闖進來,確實太冒失了。朱佑榕和自己的關係還沒到這一步,她不會容忍被自己看到這個樣子的。

向小強很汗地提醒自己:這畢竟不是剛下了晚自習的女大學生,這是大明一國之君,是手握全國幾百萬軍隊的最高統帥……自己追她不假,但一定要注意度。現在好像就已經越過「度」了。

向小強正想躡手躡腳地再溜回去,忽然聽得朱佑榕撥弄幾下吉他弦,用英語輕輕唱起來。

……

「我要唱的歌,直到今天還沒有唱出,

每天我總在樂器上調理琴弦。

時間還沒有到來,歌詞也未曾填好,只有希望的痛苦在我的心中。

花蕊還未開放,只有風從旁嘆息走過。

我沒有看到他的臉,也沒聽到他的話語。但我只聽到他輕躡的足音,從我身後走過。

悠長的一天消磨在為他鋪設座位上,但燈火還未點上,我不能請他進來。

我生活在和他相會的希望中,但這相會的日子還沒有來到。」

……

向小強從沒聽過朱佑榕唱歌,沒想到朱佑榕唱的那麼好。儘管他一句也聽不懂,但還是被深深地迷住了。

朱佑榕唱完一段,又低下頭,輕輕撥弄吉他弦,輕輕哼唱著。

但向小強已經聽出,朱佑榕現在的哼唱已經不太自然了,有些微微顫抖,顯得很緊張。

向小強不禁懷疑,自己被發現了。

他很想悄悄地返回去,但他知道,這時候已經晚了。四下里寂靜無比,只要他移動一步,腳下的草叢就會發出聲音。

向小強現在才知道這裡有多靜,才知道一個人在這裡呆長了,耳朵會多敏銳。他現在已經明白,剛才躡手躡腳摸過來的時候,自以為很隱蔽,是多麼地愚蠢。

空氣中,只有朱佑榕溫柔地撥動吉他弦,發出清晰、醉人的聲音。

慢慢地,她跟著吉他弦聲順了幾句,又鼓起勇氣輕唱起來:

……

「羅網是堅韌的,但要撕破它的時候我又心痛。

我要自由,但我卻因為希望自由而羞愧。

我確知那無價之寶就在你那裡,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我卻捨不得我那滿屋的俗物。

我身上披的是灰塵和死亡之衣。我恨它,但又熱愛地把它抱緊。

我的負債很多,我的失敗很大,我的恥辱秘密而又深重。

但當我來祈求的時候,我又戰慄,唯恐我的祈求得到允諾。」

……

向小強連猜帶蒙,只聽得懂五分之一,根本聽不懂什麼意思,只覺得非常好聽,旋律非常醉人。

但是,他似乎聽出了一點異樣。

朱佑榕似乎哭了。唱到這一段後半段的時候,鼻音重起來,很像是已經流淚了。

向小強心中怦怦跳著,猶豫著,不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應不應該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她。

好幾次他都有這樣的衝動,直覺告訴他,只要此刻衝出去,擁她入懷,自己和朱佑榕之間的愛情就完滿了。

要是個普通的女孩,比如秋湫、秀秀、甚至鄭玉璁的話,他早就衝出去一百次了。

但是,這是朱佑榕。

向小強每次要邁出腳的時候,總像是有一隻手把他硬拉回來。他心臟狂跳著,汗流滿面,自己都快堅持不住了。……天哪,這可是女皇陛下啊!

……

朱佑榕在池塘邊,背對著他又坐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擦了一下眼淚,仰臉望著月亮,撥弄著琴弦,邊流淚邊唱著:

「我的慾望很多,我的哭泣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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