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輪迎頭撞上一顆水雷,巨響中水柱騰起,船頭被掀起來了一下,但是船頭捆的一串空油桶替它扛住了爆炸,兩隻桶頓時稀爛,一隻桶遠遠地飛了出去,小火輪在波浪中搖晃著,毫未減速,繼續向水雷陣中衝去。
後面衝鋒舟上的清軍歡呼起來,開始吆喝著重新排好隊形,準備沿著它開出的路前進。
就像是一滴冷水進了油鍋,接二連三的爆炸,小火輪一下一下遭受著重擊,船頭的空油桶已經完全被炸沒了,兩側的油桶也已經鬆散開來,破爛油桶漂浮著。要是海上那種大水雷,這種小船一下就能攔腰炸斷,但現在的長江水雷是對付衝鋒舟的,威力太小,這條可憐的小火輪像被凌遲一樣,直到外殼被炸得千瘡百孔,還是歪歪斜斜不沉,慢悠悠地往前開,艙內的大量空油桶為它提供了足夠浮力。最後船肚子整個被炸開了,大量空油桶漂出來,小火輪才翻滾著沉掉。
緊接著,清軍背後又開上來第二條、第三條這種「掃雷艇」……
其實清軍在進攻前根本沒料到長江上的水雷陣這麼密集,他們沒有進行炮火準備,原想趁著大霧打個突然襲擊,縱然水雷造成傷亡幾百人傷亡,但大部分人能在明軍反應過來之前就衝過去。但現在明軍的水雷陣根本混不過去,現在重新退回來進行炮火準備,已是不可能,要是強令士兵用性命填路,肯定會嘩變的。還好事先準備了一些這種「掃雷艇」,還很好用。
但畢竟進攻正面太寬闊了,而且空油桶太少了。這種臨時拼湊的小火輪只能開出有限的幾條航道,而且很窄,大批的衝鋒舟擁擠在中間,小心前進,生怕撞到邊上的水雷,這樣進攻速度異常緩慢。
零星的小口徑炮彈落在四周,掀起水柱。清兵們頭伏在衝鋒舟里,至少自己周圍還沒有船被擊中。離南岸越來越近了,遠處的機槍的聲音清晰起來,子彈颼颼的從頭頂、耳邊擦過,偶爾有一個士兵中彈慘叫,但絕大多數人都安然無恙。很明顯,明軍機槍手根本看不見,只是在往大致位置漫射。
參加過以前攻擊的士兵都在感謝這場霧,要不是霧,他們根本不可能活著到這裡。
突然,耳邊一聲巨響,火光中一條衝鋒舟中炮彈了,被掀上了天。有經驗的老兵知道不好了。一個排長大喊道:
「快散開!快散開,別擠在一起!」
但是衝鋒舟操縱手們並不聽他指揮,照樣擠在狹窄的航道上往前開。果然,周圍炮彈開始密集起來,天空中呼嘯著,水柱此起彼伏,又有第二條、第三條衝鋒舟中彈爆炸。
中彈衝鋒舟的火焰,在濃霧中為明軍炮兵標明了位置,很快明軍觀測手發現這裡聚集的衝鋒舟很多,兩側一公里內的大炮都向這裡招呼過來。
原來開出的安全航道,一瞬間成了死亡巷道。擠在這裡的衝鋒舟開始四散奔逃,開入雷區也顧不了了。
……
江堤上,每隔二十來米,混凝土地面上就有一個圓形的鋼製物,半徑一米多,和地面齊平,上面塗著水泥的顏色,不用手摸根本看不出這是鋼製的。
突然,隨著下面電機的轟鳴,這些鋼製物緩緩地伸出地面,成了半米高的鋼鐵圓台。圓台轉了兩下,從側面伸出兩根半米長的炮管。
這是長江防線的殺手鐧:全鋼升降炮塔。這些炮塔的鋼製外壁有200毫米厚,內裝一門雙聯的40毫米反坦克炮。炮塔通體封閉,除了兩根炮管中間的觀測鏡外,沒有一絲縫隙。敵人轟擊的時候可以降到和地面平齊,敵人衝上來的時候再升上來打。
這種東西在歐洲的馬奇諾防線上也被大量配置,成為防線不可逾越的象徵。
炮塔下面,炮長掛上電話,命令道:
「裝燃燒彈!」
隔壁彈藥室里,一個基數的燃燒彈被升降機從幽深的地下提上來,傳遞手抱著炮彈順鐵梯爬到上面的炮塔內,裝填手接過來,裝入炮膛。
「發射準備完畢!」
「放!!!」
江堤上的鋼炮塔一排齊射,加農炮筆直的彈道向一百多米外的江面上伸去。濃霧中的江面立刻騰起一片烈焰,竄起十幾米高,夾著滾滾黑煙,形成一道死亡火牆。
……
升降炮塔後面幾十米的高處,鋼筋混凝土觀測堡里,一個少校端著望遠鏡,從狹長的觀測口裡望著江上的大火,鼻子幾乎問到了人肉燒焦的氣味。他毫無表情,冷冷地說:
「命令炮塔準備第二輪齊射……向江中延伸……命令噴火泵做好準備。」
……
兩輪射擊過後,江面上是一片恐怖景象。
水面上大火瀰漫,一具具屍體漂在水中,露出水的部分,火苗還在跳躍著。一些衝鋒舟殘骸著火,慢慢下沉。整個江面黑煙瀰漫,散發著各種化學物品的怪味和屍臭。
這種軍用燃燒彈採用粘稠的膠凝汽油做燃料,相當黏稠,粘到身上就不容易撲滅。而且裡面加了鎂粉。普通火焰燃燒溫度是幾百度,但加了鎂粉後,火焰溫度就會升到一千多度,連衝鋒舟的鋼製零件、裡面的鋼盔、水壺等都被燒化了。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燒死了。
大火後面的大批衝鋒舟被阻在這裡,擁擠碰撞著,上面的清兵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恐怖景象,不少人扶著船幫嘔吐。
明軍的機槍漫無目的的向火焰里掃射,水面射起一串串水花,偶爾有清兵中彈倒下。但大部分子彈還是打到了水裡。
身後北岸騰起一顆紅色信號彈。江面上回蕩著擴音器的聲音:
「864團各營、連整隊……692團各營、連整隊……1347團各營、連整隊……撤回北岸整編……撤回北岸整編……」
江面上的清兵們知道暫時撿了一條命,大批衝鋒舟整隊轉向,駛回北岸。
一條衝鋒舟里,一個渾身是水、嘴唇燒得變形的清兵靠在同伴的身上,喃喃地吐道:
「憑什麼……這憑什麼啊……」
「什麼憑什麼?你小子撿一條命還不高興?」
「憑啥咱們這麼沖,讓人家這麼殺?……憑什麼這麼大的霧……還打不過去?……上頭不是說了,有霧一下就能打過去么?」
坐在後面的一個班長冷笑道:
「哼,這已經算很好打了!要是平日沒有霧,我們根本到不了這裡!……對面是哪兒?是南京啊!奶奶的,我們九十二軍可攤了一塊好地方,這可是整條南明防線上最難啃的一塊兒!」
……
江心洲,是南京段長江內的一個大島,面積十幾平方公里,呈草鞋形,類似崇明島一樣,也是泥沙衝擊形成。江心洲和南京這邊只被一條二百米寬的水道隔開,稱為「夾江」,但是和浦口那邊卻隔著一千多米的江面。因為這個地理因素,江心洲一直控制在南明手裡,南明也在上面建了工事群,並且把長江艦隊主基地設在這裡。
因為長江艦隊主要是潛艇和小型艦艇,所以碼頭都設在夾江的邊上,對著南京這邊,從夾江進出長江主流,既安全又方便。碼頭上用鋼筋水泥修了潛艇洞庫,防止對岸炮擊和轟炸,保護潛艇。
江心洲是個獨立的島,上面工事群構築相對比較簡單,沒有岸上那種複雜的地下交通網,也沒有那種全鋼升降炮塔,可以說是一個薄弱環節。
現在江心洲基地一片緊張氣氛,清軍的炮彈不斷落在島上,有幾發炮彈直接打到潛艇洞庫上面,幾米厚的鋼筋混凝土庫頂顫動著,下面大把大把的灰塵落下來。
島上各單位和地下工事里的喇叭不斷迴響著:
「命令所有女性官兵,立刻到基地碼頭上船……無論何種軍銜職務,立刻到基地碼頭上船……命令所有女性官兵……」
碼頭上,一排排女兵在背包列隊,她們有的是潛艇兵,有的是島上的女文職軍官。列完一隊後,便由長官帶著上小艇撤到南京。
每有炮彈落到近處,她們便卧倒隱蔽,然後又站起來繼續排隊上船。
她們身後的洞庫里,每艘潛艇上都有幾個工兵,在往潛艇里裝炸藥、布引線,以便在江心洲守不住的時候炸沉它們。這些女孩默默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潛艇,有不少人都哭了。
……
南京市裡,現在在經歷一場開戰後的最大恐慌。
濃霧中的早晨,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的人,他們神色恐怖,都往城外的火車站跑。這些人都是沒在第一次疏散中走的市民。本來上一次大疏散後,清軍遲遲打不過江來,人們對長江防線的信心陡增,那些在南京有店鋪、有生意沒走的,反而賺了一筆,很多撤退到南方的人心思活泛,又回來了。
現在一場大霧,不得了了,原先對長江防線很有信心的人,現在都相信守不住了。儘管街上的大喇叭不斷廣播著「我們已經打退了清虜的第一輪進攻」,但有點常識的都知道,打過來只是時間問題。而清軍一旦過來,所有人都堅信絕對劣勢的明軍兵力抵抗不了幾下。
向小強的汽車按著喇叭,逆著人流,往皇宮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