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敵後千里 第67章 過橋

肚子疼臉上得意的微笑凝住了,張口結舌望著向小強。向小強一晃電筒:

「聽見沒有?回答我。」

「聽……聽見了,隊長。」

「嗯,」向小強把光柱照回地圖,「繼續說吧。」

肚子疼咽了口唾沫,面紅耳赤地吞吐道:

「是……隊長您看,屬下認為,這條河可能也不是,因為……」

說來說去,各種理由,十來條大河都排除掉了。剩下的一二十米寬的小河,自然也排除掉了。現在就剩下汶河、大清河、京杭大運河、古黃河等幾條主要河流了,基本確定了現在在山東南部或西部,或者是蘇北一帶。

向小強熄掉手電筒,拿掉雨衣,正想帶領全隊沿著河岸朝一個方向騎,這時候,遠處隱約傳來一聲火車的鳴叫。

那個方向是西邊。眾人一愣,皆伸頭望西邊望去,但夜幕太黑了,使勁兒望也望不到什麼。

向小強心中思量了一下,欣喜地道:

「弟兄們,可能我們交好運了。清虜在東部的主要南北鐵路線,只有一條津浦路。根據我們跳傘前的估計,降落的地方不會太靠西。走,去看看,如果這條鐵路是南北走向的話,應該就是津浦鐵路!」

十人嘩啦啦騎上自行車,沿著河岸的小土路向西騎去。

小心地騎了十來分鐘,聽到遠處傳來「突突突」的聲音,聲音好像蒸汽火車頭,但感覺又有些差別,有點像開得很慢的拖拉機。向小強帶著人望前面繼續騎去,慢慢的,聲音近了。

寬闊的河面上,一條小火輪「突、突、突」地緩慢開著,身後拖著兩節敞篷貨船,很低矮,或者說大部分都壓在水下,船上堆的高高的黑東西,大概是煤。

小火輪身後的水波緩緩地往兩邊散開。河水黑漆漆的,借著反射的月光,可以看到岸兩邊堆積著好多冰碴子,還有好多煤渣。石頭黑乎乎的,連枯草上都黑乎乎的。

看著河上有專門的貨船行駛,向小強現在七八成肯定這是京杭大運河了。這兒這麼煤黑煤黑的,附近肯定有運煤碼頭。說明這一帶有大煤礦。

他腦子飛快轉出熟悉的中國礦產分布圖,回想著沿京杭大運河沿岸,哪裡有大煤礦。

徐州。濟寧。只有這兩個地方有煤礦。

應該是徐州。因為徐州的煤礦不僅大得多,而且在這一段,京杭運河正好是東西走向的。

如果真是徐州,那就到了家鄉了。不能不說是冥冥中的天意。

向小強抑制著胸中激動,對蝸牛道:

「喊一嗓子,問問船上。」

「好哩。」

「知道怎麼問吧?」

蝸牛一愣:

「怎麼問?」

「別問這是什麼河,就問上市裡怎麼走,這一片兒哪兒有橋。咱們黑燈瞎火的出來抓人,回來走迷了。」

「是。」

向小強一揮手,眾人退到後面,隱藏在陰影里。他和蝸牛兩人向前幾步,踏在岸邊。蝸牛大聲向小船喊道:

「哎——開船的——哎——開船的——」

喊了幾聲,小火輪艙里亮了,一個人影提著一盞汽燈出來,站在船幫往岸上看,粗聲粗氣地喊道:

「誰啊?幹啥?」

向小強一陣激動,這個人的口音正是徐州一帶的!他讓蝸牛退下,自己上前一步,用家鄉話大聲喊道:

「哎,開船大哥,麻煩問一下,你知道上市裡怎麼走吧?俺兩人走迷了!你知道這一片兒哪有橋嗎?」

船上人吼道:

「順河沿往東邊兒走二里,有個鐵路橋!就不知道讓你們過不!當兵的看著橋哩!」

向小強有些疑惑,怎麼還有清軍把守著橋?這已經是清朝的大後方了,守橋幹什麼?難道還是什麼戰略要地嗎?

正琢磨,船上人又加了一句:

「你們倆小心點兒,看能過就過,實在不好過就算,犯不著,弄不好再把命搭進去!」

然後他提著燈晃晃的回艙,一邊嘟囔著:

「唉,娘了個X……現在這世道,只讓往北走,不讓往南走……奶奶個……」

向小強沒來由的一陣毛骨悚然,心中嘀咕著他這兩句「弄不好再把命搭進去」、「只讓往北走,不讓往南走」到底什麼意思。他剛想吸氣再問,有隻手悄悄拉了拉他大衣。

他回頭,見是肚子疼。肚子疼一臉誠懇,小聲道:

「隊長,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跟您說。這事跟生人最好不要多問。真的。」

向小強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轉臉向船上喊道:

「謝了,大哥!」

然後回頭對肚子疼問道:

「說說吧,子騰。怎麼回事?」

肚子疼看了一眼大家,舔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說道:

「其實,『只讓往北走,不讓往南走』,這件事,可能大家也都知道。」

剛說完,他心裡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知道,只有隊長你不知道。你這隊長是幹什麼吃的?

他生怕再給當眾剋一頓,有些怵地望了向小強一眼,但發現向小強面色無異,微笑著點點頭,讓他繼續說。

肚子疼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隊長,清虜這邊每年都有很多百姓逃到大明。清虜為了阻止百姓南逃,採用了很多血腥的法子。比如一個人逃到南邊,他的家人,可能還有親戚朋友,都得被抓起來,關到勞動營里,或者礦山上去做苦工,一般一輩子就出不來了。逃跑的人,半道抓住了肯定要槍斃的。有時候還要把人頭割下來,掛在那個地方示眾。一般清虜都會在通向南方的各大必經之處設卡,一般老百姓從南往北走他們不問,遇到從北往南走的,就得攔下來盤查,查出來你是想逃跑的,那就完了。」

向小強問道:

「他們怎麼知道誰是想逃跑的,誰是正常出遠門的?」

肚子疼道:

「清虜管理百姓和我大明不一樣。我大明百姓只要你願意,隨便搬遷,到哪裡居住謀生都可以,只要你能申請到人家的簽證,出入國境也完全自由。但這都二十世紀了,清虜還在給百姓上戶籍的,就是為了限制百姓自由流動。百姓要是有事出遠門,就得到鄉里、縣裡去燒高香,求爺爺告奶奶,找關係托門子,弄來路條,上邊寫明了,從哪兒到哪兒,還得帶著戶籍,這才敢走。清軍的卡子,一查你的路條,二查你的戶籍,看能不能對上。經常是明明對得上,他非說你這裡有問題那裡有毛病的,敲一頓竹杠那是少不了的。要是看你家裡是有倆錢兒的,又沒什麼背景,他們就管這叫『逮著肥羊了』,把人抓起來弄進去,家裡就得給送錢。不送錢就別想見著人了,不給折騰死也得跟那些真逃跑的一塊兒槍斃。」

向小強默默地聽著,心中一陣感嘆。這就是二十世紀的清朝啊。養著二十世紀的軍隊,拿著二十世紀的武器,卻用十九世紀的野蠻方法管理人民。正常歷史上的清朝,雖然也用戶籍,但也沒做到這個地步。這明顯是因為南邊有一個更富庶、更得民心的明朝,北地百姓不斷南逃,滿清才越發變成了一個像沙俄那樣的、由憲兵和警察統治的國家。

至於為什麼是北地百姓往南逃,而不是南地百姓往北逃?這個問題估計滿清政府二百多年來也是不斷問自己。但是他們解決不了。他們大概也曾試著像明朝那樣,但怎麼也學不來。

兩百多年前,一個野蠻、愚昧、貪婪的土匪闖進一所書香門第,殺了男主人,強暴了他的妻女,砸碎了所有的傢具、瓷器、古董,燒了全部的書籍字畫,甚至連精美的房子也付之一炬。當他自以為這樣就可以擁有這座產業的時候,突然發現,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已經被自己毀掉了。當這個土匪想歸攏人心,像原來的主人一樣經營宅子時,屠刀下僥倖留得性命的僕人們,卻一心想著逃出去。那些苟且偷生的幕僚門客,變得奴性十足,見到他就卑躬屈膝,口中除了「嗻,嗻,奴才該死」,再也不會說一句完整的話。

……

看著遠處還在「突、突、突」緩慢行駛的拉煤船,向小強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黑沉沉的大地,揮手道:

「走,我們去干我們的事!」

全體上自行車,按著開船人的指點,沿著河沿向東騎去。

騎了差不多有二三里地,前面夜空有些亮,靠近了些,能看到河對岸有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不過好像又比丘陵矮一些,一座座的很尖,很陡。丘陵的中間,是一片燈火。

又騎得近了些,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座一座的煤山。中間是一大片燈火通明。煤山下面的碼頭水邊,排著長長短短的貨船。四周好像還有不少矮小的房子。

風燈和電燈泡黃光的照耀下,十幾個工人喊著號子,再往碼頭的船上裝煤。水邊火輪的煙筒「突突」的飄著火星,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向小強估計得沒錯,這就是運煤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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