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推理小說的發展趨向

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愛倫·坡創作的《毛格街血案》向世,標誌著一種新的文學樣式——推理小說的誕生,此後,經過英國偵探小說之父柯林斯的《月亮寶石》,法國嘉斯東·勒魯的《黃室奇案》,莫里斯·勒布朗的「亞森·羅平探案」,喬治·西姆農的「梅格雷警長探案」,美國艾勒里·奎恩的「之謎」系列小說,英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六十餘部推理傑作,直至日本江戶川亂步的《兩分錢銅幣》和松本清張的《點與線》,以及森村誠一的「三證明」,這一新興的文學樣式已從涓涓細水匯成浩蕩洪流,從嫩綠小芽長成參天大樹,並迅速繁衍為莽莽蒼蒼的大森林,在這近一個半世紀里,隨著時代的演變,社會的進步,東西方文化的相互交流和滲透,推理小說這一文學樣式在題材和寫作技巧方面,都發生了一些變化。其中值得指出的,主要有三個方面。

「社會派」的崛起

從柯南道爾到阿加莎時代,推理小說的題材大都限於描寫莊園別墅、高樓密室發生的案件;作案動機主要出於遺產爭奪(《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或愛憎糾葛(《黃室奇案》),或世仇報復(《東方快車謀殺案》),或金錢詐騙(《希臘棺材之謎》),案犯多數是被害者的所謂至親好友。由於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都相對集中,構思精巧奇特,推理嚴密巧妙,偵查過程合情合理,為讀者所喜愛,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讀者對這類只注重推理的小說開始感到不滿足,因為它在反映社會生活上明顯地存在著弱點,即對社會矛盾鬥爭的描寫缺乏深度和廣度,為彌補這方面的不足,適應廣大讀者的要求,「社會派」推理小說便應運而生了。

「社會派」推理小說的鮮明特徵是;它把知識性和趣味性,傳奇色彩和社會現實問題結合起來。具體地說,這類作品通過對曲折生動的案件偵破過程的描寫,再現了社會的深刻矛盾,揭露政界、財界的黑幕,控訴、抨擊黑社會之殘翼,如本世紀五十年代中期脫穎而出的日本作家松本清張,他不滿足於老一套內容,突破以往推理小說偏重拙寫財產糾紛、男女私情、個人恩怨、流氓鬥毆、詐騙搶劫的局限,把筆頭指向社會的政界和財界。一九五八年,他發表了《點與線》,小說揭露了某部官員同奸商互相勾結,貪污受賄,謀取暴利,殺人滅口的內幕,具有鮮明的現實主義傾向,小說的發表,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反響,受到廣大讀者的一致好評。

六十年代後期,日本森村城一發表了長篇推理小說《高樓死角》,榮獲第十五屆「江戶川亂步推理小說獎」,此後,他又陸續發表了《腐蝕的結構》,獲一九七蘭年推理作家協會獎,《人性的征明》,獲第三屆角川小說獎。他寫了《青春的證明》《野性的證明》五十多篇長篇或短篇推理小說,成為日本近年來名噪一時的「社會派」推理小說家。

森村誠一的推理小說是很受讀者歡迎的,他的小說有兩上特點,一、小說觸及日本現實中存在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如《腐蝕的結構》,小說圍繞著年輕的總經理土器屋貞彥被害和年輕有為的科學家雨村征男失蹤這兩起事件,展開了一系列錯綜複雜的矛盾衝突和鬥爭,真實地反映了日本六十年代工商業界壟斷財團對中小企業的吞井活動的現實,淋漓盡致地暴露了官迷心竅,一心想爬上下屆總裁寶座的高層野心政客名取龍太郎怎樣通過娶妻、嫁女、殺婿等手段而撈取金錢的醜惡嘴臉。小說告訴人們,由野心政客和壟斷財團結合起來支配一切的這種社會結構,是黑暗的、腐敗的,正是它腐蝕著人們的靈魂,製造了無窮無盡的社會災難和家庭悲劇,再如《人性的證明》,描寫一個紅極一時的「家庭教育問題」女權威八杉恭子,為掩蓋早年同美國一個黑人同居的歷史,保住自己的聲譽和丈夫的政治地位,竟親手殺死自己親生的混血兒子,還企圖滅口,謀害了知情人,作者通過這一起謀殺案的偵破,不僅拆掉罩在八杉恭子臉上那「美麗而聖潔」的面紗,暴露出她的虛偽和兇殘的嘴臉,而且觸及日本和美國社會所存在的種種畸形和醜惡現象,抨擊了西方文明的沒落和欺騙性,森村政一對社會的批判是嚴厲的,多方面的,即使在《小魔王》這篇描寫小學生具有犯罪知識和殘虐性的短篇小說里,也不輕易放過對社會教育弊端的抨擊,二、既有推理小說的引人入勝,又有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在日本,推理小說被譏為「通俗文學」,比「純文學」低一等,登不上「文學藝術」的大雅之堂。森村誠一為扭轉這種文學偏見,在藝術技巧上做了艱苦的精心的探討;並取得顯著的成就,他一方面繼承了柯南道爾的文學筆調,精描細繪,把人物刻劃得栩栩如生,使讀者如見其人;把山嶽河川描繪得美麗如畫,使讀者如痴如醉;把社會風情描寫得真實動人,使讀者如臨其境,另一方面,他吸收了阿加莎小說結構的特點,用強了小說的故事性和趣味性,使之更具有可讀性,森村誠一以堅持不懈的努力,取得豐碩的創作成果,使自已成為當之無愧的「新社會派」推理小說的旗手。

此外,有兩位作家也很值得注意,一位是日本的赤川次郎,另一位是英國的菲利斯·多蘿西·詹姆斯,前者以《偵探故事》《花貓福爾摩斯叢書》著稱,他的輕鬆、愉快、幽默的推理小說,成為日本近幾年的第一暢銷書;一九八五年,他被日本青年列在十位最受歡迎的作家之首,後者以《死亡的滋味》聞名於歐美,吸引著千百萬讀者,使西方重新興起推理小說熱,他們的小說主要特點是;情節經常以現實生活為背景,把現代人物和主顧溶入傳統的推理小說的軀殼;文筆優美細緻,富於幽默感,在讀者心目中,他們無反是柯南道爾和阿加莎的最佳的接班人選。

心理分析在偵破中的廣泛應用

在《尼羅河上的慘案》里,波洛曾說;「心理活動才是一件案子的最重要的事實。」可見,傳統的推理小說中的偵探,也是很重視心理分析的,不過,他們的著眼點是作案動機,以便從作案動機的分析中抓住破案的線索。

以描述人物內心世界的手法,從各個側面探索人物的內心活動,分析犯罪心理特徵,並結合邏輯推理,從而查出案犯,這是現代推理小說創作的又一種新的趨向。這類小說的作者把筆端伸人人物心靈最隱秘的地帶,挖掘蘊藏在深處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引導人們去窺視形形色色的犯罪心理狀態。

日本本格派(即傳統派)著名推理小說家多岐川恭的力作《狂笑的人》,堪稱是此類作品的代表,它敘述一個極其普通的公務員刀根剛二郎,因害怕五年前貪污內幕泄露出去而毀掉舒適、幸福的小家庭,便把一個跟他同居五年之久的情婦、原公司女職員殺害了,事隔一個月,剛二郎擔心留下把柄,又偷偷潛人作案現場取走場上的掛鐘(因鐘的背面有公司贈女職員的題字),他在返回的火車上巧遇一位私家偵探,聽他分析案情,疑心句句針對自己,不覺驚恐萬狀,私家偵探下車走後,剛二郎才意識到是一場虛驚,於是狂笑不已,不料同車廂坐著一位便衣刑警,見他狂笑失態,頓生疑竇,搜查他的包裹,發現犯罪的證據——掛鐘,終於將他捉拿歸案,小說告訴人們,對那些作案謹慎的罪犯來說,儘管在他們身上打著「小心謹以、傾謀遠慮」等特徵印記,然而在另一方面,疑神疑果、心緒不寧、氣量狹小這類氣質,卻往往使得他們在精心策劃的犯罪案件中歸於失敗,正如艾勒里·奎思所說「他(指罪犯)總是親手編織出自己終於陷落其中的那張羅網。」同其他小說比較起來,《狂笑的人》並不以情節取勝,卻以刻劃人物的複雜多變的心理特徵見長,它藉助心理描繪的手法,把刀根剛二郎的謹慎、多疑、自私、殘忍的性格特點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從而引發人們去認識犯罪的客觀因素和心理特徵,這就是《狂笑的人》這個短篇不同凡響之所在。

再如短篇小說《視線》,它是日本傑出的推理小說家石澤英太郎的力作,曾獲第十二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小說敘述了一起用「視線」殺人的事件:某銀行遭到搶劫,職員高山伸手要按警鈴,強盜當即開槍把他打死。後據強盜交代,站在強盜面前的職員有川,好像吃了一驚似地對旁邊的職員高山的手看了一眼,強盜被有川的目光所吸引,便立刻向高山開了槍,有川的視線把高山殺死了,可是,有川投向高山的視線,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呢?這是個難題,因為視線是不可能留下證據的現象,只要當事人一口咬定是無意識的,那麼誰也不能證明他是故意的,因此,偵察科長認為;強盜抓到了,男子就算了結了;追究視線不是警察的業務範圍,而且也不會得出什麼結論,但是,負責偵查的梶原刑警對那個視線根源的疑念,卻怎麼也不能從心底抹去,經深入調在,原發現一個事實,有川最近剛結婚,新娘春日江颯子是常務董事的小姐,他們兩年前訂婚,但在搶劫案件發生前一個月,這位小姐又愛上了高山,提出要與有川解除婚約。根據這一事實,梶原刑警——

越是懷疑就越覺得有川的視線有意識的可能性大,在那起搶劫案件之前一個多月,與春日江家一度提出與有川解除婚約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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