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陪襯的官方警探

在專門描寫私家偵探的小說家看來,突出偵探人物的最好方法,莫過於對比;對比的最佳人選,莫過於同行中的官方警探。翻開愛倫·坡、柯南道爾、阿加莎、莫里斯·勒布朗、嘉斯東·勒魯等著名作家的小說,你就會發現一種有趣的現象,官方在探都不是作者所要歌頌的主人公,而是私家偵探的陪襯人物。

愛倫·坡是推理小說的祖師爺,拿官方警探當陪襯,也是他的首創,在《毛格街血案》里,作者雖然沒有塑造一個比較完整的警探形象,但警察的每一個偵查結果,每一個推測判斷,都和杜賓偵探大相徑庭,以警察的無能來襯托杜賓的精明強幹,尤其最後一段,甘賓對警器的代表人物廳長的嘲諷,表現出作者對只會「否認事實,強調在理」的官方在探的極大蔑視。

拿官方否探作陪襯,究竟有何意義?依我看,主要有三個方面。

突出私家偵探的精明強幹

警探是官方專職的偵緝人員,他們受過專業訓練,又有實踐經驗,辦案是有一定能力的。因此,用專職警探作陪襯,是進行高層次的比較,這對於顯示偵探的智慧,是一種極好的方法。

在柯南道爾的作品裡,為福爾摩斯作陪襯的警探有好多個,如《血字的研究》里的葛萊森和雷斯垂德,《四簽名》里的瓊斯,《恐怖谷》里的麥克唐納,《黑彼德》里的霍普金,等等,其中出現次數最多,給人印象最深的,是警官雷斯垂德。

在《貴族單身漢案》中,福爾摩斯和雷斯垂德同時調查一件案子,有位新娘剛舉行婚禮後就失蹤了,雷斯垂德從塞彭廷湖裡找到新娘的結婚禮服、白緞子鞋、花冠、面紗和一隻嶄新的結婚戒指,於是就在湖裡打撈屍體,他說,既然衣服在那裡,屍體也不會太遠了,福爾摩斯聽罷捧腹大笑,幽默地說,通過同樣英明的推論,每個人的屍體,都應該在他的農閑附近找到,雷斯垂穆聲明已找到一位女人與新娘失蹤有牽連的證據,福爾卑斯認為不可能,警官生氣地說,福爾摩斯的演繹法和推理並不很實用,在兩分鐘內犯了兩個大使誤,他把從新娘結婚禮服口袋裡找到的一張字條扔到桌子上,那字條寫著:「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你會看到我的,到時候訪馬上就來。F·H·M」警官認為新娘是被弗洛拉·米勒誘騙走的,這就是用地名字的起首字母簽署的便條,是作案的證據,福爾摩斯拿起那張字條,叫了一聲:

「這的確非常重要。」

「哈哈,你也發現是這麼一回事了?」

「極其重要。我熱烈地祝賀你。」

雷斯垂德洋洋得意地站了起來,又低下頭去看一眼。

「這是怎麼一回事護他失聲地叫了起來,癖你看反了!」

「恰恰相反,這才是正面。」

「正面?你瘋了!這兒才是用鉛筆寫的便條。」

「哦,這兒,這兒看來是一張旅館的帳單,這使我很感興趣。」

「那上面沒有什麼,我也看過。」雷斯垂德說,「『十月四日,房間八先令,早飯二先令六便士,雞尾酒一先令,午飯二先令六便士,葡萄酒八便士,』我看不出這說明什麼問題。」

「你可能看不出什麼來,但它還是十分重要的,至於便條,也很重要,或者說,至少這些起首字母的簽字是根重要的,所以我再次向你祝賀。」

在這則對活片斷的描寫里,連續出現三次對比,一、雷斯垂德在塞彭廷湖打撈屍體;福爾摩斯認為徒勞無益。二、雷斯垂德斷定新娘的失蹤與弗洛德·米勒有關;偶爾摩斯卻不以為然,三、雷斯垂德認為便條十分重要,是作案的證據;福爾摩斯卻發現便條的反面更重要,那是一份帳單,是尋找新娘曲線索,後來,事件進展的結果表明,福爾卑斯的推出是完全正確的,這裡值得注意的是,雷斯垂德的見解並非毫無根據的憑空想像,他有自己的思考方向和思維方式,要不是福爾摩斯在那裡拆台,讀者決不會發現其中的破綻。可見,作為一名官方警探,雷斯垂他還是相當稱職的,有水平的,拿他當陪襯,無疑可以在更高層次上突出福爾摩斯的智慧,假如陪襯人物是個毫無偵破常識的公務人員,不僅無助於偵探智慧的發揮,還會使偵探的智能降格。

頌揚私家偵探的職業品格

奪探是國家維持社會秩序和治安的武裝人員,警探受權於國家,秉公辦案,為民解難,乃是他們的天職,私家偵探和官方警探不同,他們受雇於私人,辦理案子,領取報酬,具有營業性質,套用今日的話,叫偵探「個體戶」,在世人眼裡,辦案效率、職業品格、可信賴程度,「個體戶」自然是不如官方的高,但是,在作家的筆下,恰恰相反,無論辦案效率或者職業品格,私家偵探出比官方警探強得多。

如《血字的研究》,案子是福爾摩斯偵破的,兇手也是福爾摩斯親自抓獲的,但功勞部歸於警官,且看小說的結尾:

報上這樣說:……破案神速之功完全歸於蘇格蘭場知名官員雷斯垂德和葛萊森兩位先生,這已經是一件公開的秘密,據悉,兇手是在一位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家中被捕的,歇洛克·福爾摩斯作為一個私家偵探,在探案方面也表現了一定的才能,他在這樣的兩位導師教誨之下,想來必能獲得一定的成就,一般估計,這兩位官員將榮膺某種獎賞,作為對於他們勞績的表揚云云。

小說的結尾採用了鮮明對照的手法:一方是智力平庸,弄虛作假,「貪天功為已功」的官方警探;一方是才氣過人,不求虛名,辛苦辦案的私家偵探,把兩者擺在一起,以前者對比後者,思想品格、聰明才智,誰高誰低不就昭然若揭了嗎?作者借華生之口,賦打油詩一首結尾,頗具幽默,巨富於諷刺意味,表現了作者對那些平庸之輩,只會沽名釣譽的官方警探的極大反感,愛倫·坡那種蔑視官方警探的傳統,在柯南道爾的小說里得到繼承和發揚。

配合私家偵探捉拿罪犯

儘管私家偵探智慧橫溢,判斷準確,推理精密,善於偵破疑案,但是,最後對罪犯採取行動,往往要藉助於官方在探的權力和武力,把案犯捉拿歸案。

對於蘇格蘭場警官們的品行,華生有過種種非議,唯獨在勇武方面,始終沒有任何微詞,在《紅圈會》里,華生對警官有過恰如其分的評價:「我們的官方偵探在智力方面可能不足,但是在勇氣方面決非如此。」基於這種評價,福爾摩斯辦理案子,每到關鍵時刻,就把警官召來,協助逮捕案犯,《血字的研究》制伏罪犯的場面,就是對這種評估的印證。偶爾摩斯把兇犯馬車夫誘至家中,親自給他銬上鋼手銬,而這時——

馬車夫憤怒地大吼一聲,掙脫了福爾摩斯的掌握,向窗子衝去,他把十框和玻璃值得粉碎。但是,就在馬車夫正要鑽出去的時候。葛萊森、雷斯垂德和福爾摩斯就像一群獵狗似地一擁而上,把他揪了回來,一場激烈的鬥毆開始了,這個人兇猛異常,我們四個人一再被他擊退,他似乎有著一股瘋子似的蠻勁兒,他的臉和手在跳窗時割破得很厲害,血一直在流,但是他的抵抗並未因此減弱。直到雷斯垂德用手卡住他的脖子,使他透不過氣來,他才明白掙扎已無濟於事了,就是這樣,我們還不能放心,於是我們又把他的手和腳都捆了起來,捆好了以後,我們才站起身子來,不住地喘著氣。

這段關於制伏罪犯的描寫是很有分寸感的。應當肯定,由於有福爾摩斯的準確判斷和誘敵巧計,才有可能給兇犯戴上手銬,但也應當看到,如果沒有兩名警探在場奮勇搏鬥,兇犯還有可能從福爾摩斯的手裡溜掉,所以,在這場捉拿罪犯鬥爭中,主角和配角各顯其才,各逞其威,各得其所,表演都恰到好處,相反,假如作者把警官們寫成面對兇犯而躊躇不前,或臨陣脫逃,那就會失之真實,主要人物也就不是被突出而是被人為地拔高了。

藉助官方警探的權力和武力,乃是私家偵探最後收拾罪犯所共同採取的一種途徑,這不僅由於私家偵探形單力薄,制伏不了罪犯,還由於他們本身在法律上不具有行使拘捕的權力。除了愛倫·坡和柯南道爾的作品外,在其他描寫私家偵探的小說里,也都可以看到陪襯的警官或警察。如:阿加莎描寫波洛的小說,常與波洛配合的是傑普探長;勒布朗描寫亞森·羅平的小說,同主角形成強烈對照的是探長加尼瑪爾;嘉斯東·勒魯的《黃室奇案》,為魯勒達畢依做陪襯的是官方偵探弗雷德里克·拉桑,不過,這是個極其特殊的人物,既是陪襯,又是案犯,為什麼小說家們都喜歡選用官方警探作陪襯?原因很簡單:官方警探既能高層次地襯托私家偵探,又能及時有效地協助抓人;一箭雙鵰,藝術效果顯著,何樂而不為?因此,拿官方警探作陪襯,便成為小說家們描寫私家偵探的一種常用的傳統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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