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陪襯的故事敘述人

敘述性文學作品,除集中刻劃主要人物外,一般都要寫一兩個次要人物做為襯托,使主要人物更加突出、這些起襯托作用的人物,我們稱之為陪襯人物。

推理小說的陪襯人物,比起一般小說來,有著更特殊、更重要的作用,以故事敘述人——「我」作為陪襯人物,乃是推理小說家一種傳統的表現手法。

陪襯的故事敘述人,主要有兩種類型。

由偵探助手充當故事敘述人

由偵探助手來講述故事,這是小說家最常用的一種手法,由於敘述人是偵探助手,因此,觀察事物時,帶著助手的眼光;評議案情時,站在助手的角度;敘述故事時,採用助手的口吻,這種敘述手法,有下列幾個有利因素:

一、可增強故事的真實感。偵探的助手,顧名思義,是協助偵探辦案的左右手。助手講述的故事,既然是「我」親身的經歷,自然是真實可信的,而巨,「我」在敘述所聞所見時,總是連同自己的感受一起傳達給讀者,從而打動讀者的心。

柯南道爾和阿加莎的小說,為後人提供了這方面成功的範本,前者採用華生醫生的回憶以及讓華生直接參与偵查的手法,使讀者覺得像聽他講故事一樣愜意,並對華生敘述的事件感到真實可信,讀《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我們彷彿跟著華生乘上四輪馬車,來到巴斯克維爾莊園,觀賞山村的岩崗,瞭望嫩綠的草原,呼吸泥潭的氣息,傾聽沼地上野獸的吼聲,有如置身於神秘、恐怖而又迷人的荒原沼地。後者則通過行伍出身的哈斯丁的敘述,把波洛從事偵探的輝煌業績介紹給讀者,使人覺得娓娓動聽,親切有趣。

這裡,我想摘引《斯泰爾斯莊園奇案》中的一段精采描寫,以饗讀者。

我尾隨著他,他仍然皺著眉頭,走到寫字自旁,取出一小盒紙牌,然後拖了把椅子到桌邊。而且使我感到十分詫異的是,他竟然一本正經地搭起紙牌房子來了!我無意中拉長了臉,他立刻說:

「不,朋友,我不是處於老年智力衰退期,我是在穩定我的神經,如此而已,這買賣要求手指的精確性,用手指的精確來達到腦子的精確,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有比現在更需要過!」

「遇到什麼麻煩了?」我向道。

波洛在桌子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捶翻了他小心翼翼地搭起來的「大廈」。

「是這個,朋友!我都夠搭起一座七層高的紙牌大樓,可我沒能」——捶了一拳——「找到」——又睡了一拳——「我對你說過的那最後一環!」

我確實不知說什麼才好,因此我默不作聲,接著他又開始慢慢地搭起紙牌來。

他一面搭一面斷斷續續地說:

「好——就這樣以上去——一張牌——放到另一張上——用數學上的——精確性!」

我看著這座紙牌房子在他手下升起來,一層疊一層,他從不猶豫,也沒動搖,這真差不多在變戲法。

「你的手穩極了,」我發表意見說,「我相信迄今為止我只看到過你的手顫抖過一次。」

「無疑,是在我發怒的時候。」波治十分平靜地回答說。

「是的!在你一次大發雷霆的時候,你記得嗎?是在你發現英格里桑太太卧室里那隻公文箱的鎖被撬開的時候。你站在壁爐台的旁邊,照你的老習慣擺弄著上面的擺設,這時你的手顫抖得就像一張葉子!我得說——」

但是我突然停了下來,因為波洛發出一聲嘶啞、含糊的喊叫,再一次弄用自己的傑作,又把雙手按在兩眼上來回挪動,顯然是受著極大的痛楚。

「天哪,波洛!」我叫了起來,「怎麼啦?你病了嗎?」

「不,不」他氣吁吁地說,「這是——這是——我有了一個想法!」

「啊!」我高聲說,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你的一個『小小的想法』嗎?」

「哦!其實,不!」波洛坦率地回答說,「這次是個巨大的想法,了不起的想法!這是你——你,我的朋友,給了我的!」

他突然緊緊地擁抱住我,熱烈地吻著我的雙頰,同時還沒等我從吃驚中恢複過來,他已一頭跑出房間。

這段描寫充分發揮了偵探助手——「我」的優勢,把波洛「有了一個想法」的過程具體生動地表現出來、這裡值得注意的是,波洛的「想法」是在特定條件下產生的,首先,「我」看見波洛一本正經地搭著紙用房子,覺得不可理解而「拉長了臉」;波洛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偵探,自然要進行解釋,他想「用手指的精確來達到腦子的精確」,這是引起話題的特定場合,其次,「我」看見波洛搭紙牌樓房時的手穩極了,並無意中提起曾經看見他的手顫抖過一次;波洛是個思維十分敏銳的人,立即受到啟發,腦子出現解開「最後一環」的「想法」。這是激發偵探智慧的特定時機、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因為缺少其中任何一個,波格就無法完成思想的飛躍,尤其後一個條件,在波格的整個思考過程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我」是波洛的助手,波洛在現場偵察,「我」也在場。波洛的一舉一動,「我」全看在眼裡,波洛的手顫抖過一次,只有「我」才覺察得出來,因此,啟發波洛產生思想飛躍,便出無旁貸地落到「我」哈斯丁的身上,從這段描寫里,我們看到的波洛並非一個超凡越聖的仙人,他時而苦悶:時而歡樂,時而沉靜,時而激怒、他之所以能找到「最後一環」,是因為「我」的啟發,並非自已「心血來潮」憑空想像出來的,波洛把這一非常僥倖的發現歸功於「我」,不是過謙的客套話,是出自內心的真意。阿加莎把故事寫得如此生動,如此自然、真實、可信,同採用由偵探助手充當故事敘述人這種手法是有密切關係的。

二、便於從各個側面進行評論。用第一人稱來敘述故事,有許多長處,其中突出的一點是,「我」可以隨時就所見所聞發表評論,褒貶是非,以加深讀者的認識和印象。

柯南道爾創造的華生醫生,就是一位善於在敘述故事時加以評點的陪襯人物,如《波希米亞醜聞》,福爾摩斯接受國王的委託,準備打入女歌手府第,偵察相片藏於何處,出發前,華生有這樣一段描述和議論:

他隱沒到卧室里。過了幾分鐘再出來時已裝扮成一個和藹可親而單純樸素的新教牧師,他那頂寬大的黑帽,寬鬆下垂的褲子,白色的領帶,富於同情心的微笑以及那種凝視的、仁慈的、好奇心的作態,只有約翰·里爾先生(英國著名喜劇演員)堪與比擬,福爾摩斯不僅僅是換了裝束,連他的表情。他的態度,。甚至他的靈魂似乎都隨著他所裝扮的新角色而起了變化,當他成為一位研究罪行的專家地時候,舞台上就少了一位出色的演員,甚至會使科學界少了一位敏銳的推理家。

福爾摩斯善於演奏提琴,也精通化裝技藝,作者通過華生的眼睛,描繪出福爾摩斯裝扮成牧師的模樣,並且。藉助華生的感想,點出福爾摩斯不僅化裝技藝高超,還是個出色的演員呢,正因為福爾摩斯有如此高超的化技術和演技,才能審過成天同化裝打交道的女演員的眼睛,順利地被請進她的府第。

再如《紅髮會》,一位紅頭髮的老頭告訴福爾摩斯和華生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有個「紅髮會」高薪聘請他到一座樓房裡抄寫《大英百科全書》詞條,每天抄寫四個小時,上班時間不許離開樓房、八個星期後,「紅髮會」突然宣告解散,僱主也不知去向,格爾摩斯聽後,認為有人正在密謀策劃一樁重大罪案,訪華生裝好手槍,準備晚上行動、華生疑惑不解。

我敢說,我這個人並不比我的朋友們愚鈍。但是,在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的交往中,我總感到一種壓力:我自己太笨了,就拿這件事來說吧,他聽到的我也都聽到了,他見到的我也都見到了,但從他的談話中可以明顯地看出,他不但清楚地了解到已經發生的事的,而且還預見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而在我著來,這件事仍是混亂和荒唐的。

在這段議論里,華生把自己和福爾摩斯加以對比,以便引人矚目:對於這件事,「我」忻後仍訪覺界混亂和荒唐,理不出頭緒來,這並不是因為「我」笨,而是事件本身大複雜、太離奇了。但是,面對這樣複雜、有奇的案情,相爾摩斯卻是胸有成竹,並能預見未來,其聰明才智,怎不令人佩服之至!

對於華生醫生的才能和價值,槽爾摩斯曾有過多次的評論,其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在研究一根手杖時說的:「我不能不說,在你(指華生)熱心地為我那些廠小的成就所作的一切記載裡面,你已經習慣於低估自己的能力了,也許你本身並不能發光,但是,你是光的傳導者,有些人本身沒有天才,可是有著可觀的激發天才的力量。」(《巴斯克維爾的獵犬》)這話說得準確、深刻而形象,確實,作為一位偵探,華生是沒有天才的。但作為偵探的助手,他卻十分稱職,在小說里,華生有自己的位置,正如哈斯了,本身缺乏想像力,但是,他卻能激發波洛實現思想的飛躍,華生是福爾摩斯的陪襯人物,在講述槁爾摩斯偵破疑案的故事時,能不失時機地加以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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