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紙杯燒水

黑板上貼著一張大橫幅:

「反盜打搶緝槍追逃確保一節一會成功舉辦」

「一節」指的就是六一兒童節;「一會」就是六一聯歡晚會。

話說那「六一兒童晚會」是源遠流長的一道傳統,在同仁(元旦晚會,聖誕晚會,九十教師晚會,八一建軍晚會)中,由於可以發東西吃,所以獲得了「冰激凌杯班民最喜歡的晚會」稱號。

可惜我們這群昏庸無能的班委會成員,組織不周,武力加哄騙,節目表上一個節目也沒有。晚會上的節目從來都是自己報名參加,以前有老師來嚇唬,我便掛著班長的頭銜往下面層層派活。現在,老師把這歷史上最艱難的任務推給了我。經過去年一個節目也沒有的人間慘劇之後,我終於意識到了下崗的危險,果真認真組織起來。要怪就要怪同學們好吃懶做,他們吃完了晚會上發的餅乾和瓜子就不再看節目,倒頭大睡。聽到隔壁班上的喧囂,我們教室更是有一種凄涼孤寂之感。堪稱全年度最另類的晚會。

終於,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宇文宇。我趕忙拍掉凳子上的跳蚤,從抽屜里翻出一個紙杯,用口水舔掉了上面的茶垢,給宇文宇沏了一杯龍井碧漩茶,趁他喝茶的當兒,我趕製了一份合同,再拿出一支晚會專用必備「良藥」——口紅,讓他蘸著口紅在合同上印個手印,以防反悔。

龍超本是我的親信和鐵杆,早就聽說我因為沒組織到節目,馬上就要被彈劾下台了,所以早早就答應要奉獻出一個科學節目——「紙杯燒水」,名字雖然不那麼華麗,但是有一定的神奇性和懸念感。

忽然,遠處傳來了那群娘兒們特有的專利笑聲,像手機的鈴聲一般尖利,像刺蝟一樣把她們包圍起來,讓人不敢接近。她們之中不乏短跑健將,我還沒在桌子下面藏安穩,她們就像螃蟹一樣,伸出無數個鉗子,把我夾了起來。她們使盡千嬌百媚之術,托著自己的腮幫子,撐在我的三腳桌子上。小姑奶奶們果然厲害,開口又是「銀鈴」一般的笑聲,笑了半個多時辰,又互相搡了一個小時,終於說出了人話:

「我們想報獨唱!」

誰見過三十個人一起唱的獨唱啊?但她們這樣說也情有可願,但凡相貌好、身材辣、五音全、嗓子亮的,都被音樂老師挑去參加大合唱了。篩下來的就只好獨唱了。她們報的歌名,著實不健康。像《親親親,親你個夠》,《今夜你會不會來》,《愛上你是我一輩子的錯》。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

「你們跳舞吧!」

她們想了想,覺得我的提議更符合她們原定的出風頭目的,頭領馮圓瘋大姐問我:

「你說是叫《美麗的花蝴蝶》好,還是叫《蝴蝶》好?」

「還是叫《蝴蝶》吧,樸素一點。」

「那好那好,就叫《美麗的花蝴蝶》吧!」

啊呸!簡直不把我當人嘛!

楊非雪有關係,她的舅舅是幼兒園剪草的,所以她明目張胆地從幼兒園拿東西,大到一朵花,小到一個亮片片,我們都拜託她去偷。楊非雪這回不負重望地抱著一個大的黑的塑料垃圾袋進教室,女流之輩對任何新衣服都充滿希望,嘩啦啦地就把自己的衣服扒下來了。

這群胸大無腦的女生們,沒聽說過隔窗有眼,隔牆有耳的典故,說脫就脫,我趕緊掩上門窗,用脊背堵住門上的一個洞眼。

忽聽姑娘們齊刷刷地一聲:

「哇——」

原是藍鵑脫得只剩下一條三角內褲了。想當年我也脫過,在舞台的後台,倒也不見多大的反響,馮圓夢遊般走到她面前,雙手呈九陰白骨爪狀,看她的臉上帶著艷羨,嘴角邊還殘留著涎水,目光中帶著色色,她的雙手一下子罩住了藍鵑的幼乳,罩住後,她的手還不老實,想檢查藍鵑乳防的彈性,下手極狠地又壓又捏又擠,撇嘴道:

「你這樣的奶呀,將來是會垂的!」

馮圓邊說邊戳,好象對著一個吹起來的氣球宣判:「你這個氣球啊,將來是會爆的!」

藍鵑剛才那種自豪又略帶尷尬的表情,被馮圓擊得潰散,馮圓趁熱打鐵,又加了一句:

「你的奶發育得太快,不象少女,像喂完孩子的媽媽!」

藍鵑恰到好處地哭了起來。在我們眼中,一向最憐憫哭的人,哭的人一向是好人,把別人弄哭的一定是壞人。

我氣不忿,忽然發現馮圓的花蝴蝶裙子旁胯裂開,露出個粉紅色的桃心形,原來是內褲春光乍泄,肥肉外流,我說:

「你的裙腰扣不攏吧?」

她是個要強的女子,使勁把裙子攏在一起,臉因為憋氣,漲得像個西紅柿:

「誰說扣不攏?誰說扣不攏?」

楊非雪跪下扯著裙子,擔心地說:

「綳破了怎麼辦啊?我舅舅要說我的呀!」

忽然,她招呼我們過來看稀奇,經過楊非雪的專業講解,我們發現馮圓裙子上的搭扣,接了一截特別的帶子,才得以勉強扣住。

楊非雪戳著馮圓的可樂桶腰說:

「這是胸罩帶吧?絕對是胸罩帶!你看你看,你們都來看看,你們說這是不是胸罩帶?邊角一看就是剪下來的!絕對是胸罩帶……」

楊非雪的奶咪,一年的高度發生了0.5毫米的變化,所以對那些有奶咪的人含有一種複雜的情緒,當著面,總是半含酸地對著別人的奶咪又是掐,又是捏,彷彿要擠沒了才好,可一旦自己的發育情況有了一點進展,她都要向我們彙報,還要裝內行,和我們研究奶咪的情況,顯示她雖然沒有發育的體驗,但是知識還是不亞於我們這「發」了的女生:

「你發育的時候癢吧?做跳躍運動的時候你蹦得疼吧?你是不是不敢趴著睡覺?恩,我也是我也是……」

我們班的發育女之中雖然不乏奶咪特別大者,但我們覺得奶罩這個女性用品,是和口紅、高跟鞋、指甲油配套使用的,離我們還相當遙遠。馮圓竟然敢把胸罩的一角佩帶在身上,真乃最先邁出少女的隊伍,跨進婦女行列的先驅。

說話間,馮圓已經波濤「胸」涌地哭了,她一下子從欺負人的壞人,變成了被欺負的好人。馮圓邊哭邊發羊癲瘋,只見她舉起楊非雪的板凳就砸。我以為馮圓的目標是楊非雪,沒想到她還是很清醒的,砸到半路上改變了目標,轉移了方向,把板凳砸在了地上!

馮圓火暴脾氣是全班第一的。一次,她的同桌宇文宇表示了一下:馮圓太胖,自己寫作業沒有位置了,馮圓就哭了起來。宇文宇豁出去了,照著她的致命傷一連串地罵起來:

「母雷雷,馮母雞……」

馮圓力氣是有所共識的,正所謂:十個能打會踢的男子也抵不過她。板凳剛碰到地上,就四分五裂了。

楊非雪也哭了,她的哭一直沒改變習慣,仍是幼兒園裡習慣,坐在地上蹬著腿,用臟乎乎的手背擦眼睛,她揚言要上訴到今天最大的官值日班長那裡,以損壞公務的罪名起訴馮圓,按規矩應該掃一個星期地。馮圓一聽,剛止住的眼淚,又潑了下來。馮圓的熊掌伸向了我的板凳。

啊!攔板王你在哪裡?社會需要你!楊非雪需要你來救美!我的板凳需要你來拯救!這個格鬥場需要你來維持秩序!正當教室門因為我的擅離職守而鬆懈時,「啪」地一聲,門一響,一股冷風從已經敞開了的門裡傳進來,難道說攔板王收到了我的叫魂,冒著被同學的口水淹沒的危險,闖了進來?只可惜他來的不是時候,女生們雖然已經穿戴整齊,但我們班傳統觀念很重,平時在女廁所前晃晃,都會被當作天下第一奇聞逸事,一到介紹我們班的時候,就把這事翻出來講。這「偷」看女生換衣服,經過千人傳,萬人頌,不知道會把進來的人塑造成什麼樣的千古大罪人。

女生們漫無目的地亂叫一番,她們的遮掩方法大約分為兩派,一是馮圓率領的「躲」隊,她們以最快的速度鑽進最近的課桌下,或者爬進抽屜里;一是楊非雪率領的「遮」隊,她們隊全部都是「洗衣板」「飛機場」,她們隊員較遲鈍,又搶不到桌子躲,只得雙手捂胸,賊眉鼠眼地張望著亂叫。其中,屬最乾癟的楊非雪叫得最歡,持續地叫了兩分多鐘。

推門而入的卻是龍超,如果是他就不一樣了。他在女生中的地位,就像慈禧太后最寵的李蓮英,只因為他嘴甜且愛在女生堆里混。果然,女生們見來者是龍超,遮胸遮腿的手放了下來,「躲」派女將們也掀開了桌子,走了出來。我看她們走路步態不對,漸漸加快,像競走一樣。目光走勢里漸露喜悅。

「討厭討厭討厭!……」

霎時間,我也幻影顯形到了龍超身邊,握住他的手上下擺動:

「龍超同志,你來得正好,你的節目『紙杯燒水』已經被錄取了,排在第二位。」

他怔一怔,問道:

「正數第二位還是倒數第二位?」

我說:「正數倒數都在第二位。」

「六一晚會」開始了!我還沒有說完開場白,那群美麗的花蝴蝶們就已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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