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醜外揚

胡婷打電話來問作業,末了,哧哧地笑道:

「今天,我在學校門口,就是那個賣臭豆腐的旁邊,賣口香糖的前面,售鹹鴨蛋的後面看到你媽了!」

我個人以為我媽並非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所以只是要死不活地「哦」了一聲,她在電話那頭卻笑得更猛了:

「我看到她摸她的那個部位了,肚臍以上,脖子以下的那個位置。」

我陪著她嘻嘻哈哈笑了一會,便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我謹慎地告訴胡婷:

「家醜不可外揚哦!」

她卻愈發放大了聲音,狂笑不已說:

「我第一次看到一個老師這樣不顧形象,不對,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這樣……我一想到這件事就好笑!哈哈哈!」

聽她的語氣像是我媽裸奔似的。其實,不就是個摸奶嘛,只不過動作大了點,手指不小心在摸的過程中活動了一下,表情豐富了些,引人注目了一點。

回家,我找我媽核實情況,我多麼希望是胡婷看錯了人哪!這樣我就不會有把柄在同學手上了,我媽回憶了半晌,興奮地說:

「是啊是啊,我看到你們班同學了!」

我像老太太一樣拿拐杖(掃帚)磕地,抖著臉上的肉說:

「孽障啊!作孽啊!」

我媽無所謂地說:

「看見就看見了唄!一點小事,她又能把我怎樣?」

誰知過了一個晚上,我媽忽然變得神經兮兮地,將一個問題問了二十遍以上:

「誰看見我了?」

我看她臉色蒼白,嘴唇抖動,以為她要殺人滅口,趕緊堅毅地把手往身後一剪,頭微微揚起,說:

「你先告訴我,你要對她幹什麼?」

我媽說:「我到你們班上去見見她,讓她不要到處亂講。」

我暗暗地吃了一驚:我媽平時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做了一個那樣的動作,已經夠給我丟臉得了。現在竟然要到學校里找胡婷吵架,我媽本來唾沫星子就多,胡婷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旦吵罵起來,在她們二人周圍,我班同學一定圍成一個正規的圓圈,而且不斷地有人加入,打聽她們在吵什麼。不管她們吵什麼,同學們都會當做是自己的事,主動參與,為某一方幫腔。如果優勢在我媽這邊,圍觀的就會說:「胡婷壞死了的,平時就喜歡說三道四……」,如果優勢在胡婷那邊,圍觀的人就會說:「蔣方舟的媽媽真是的,自己摸了一下哪兒,還不許別人說……」

想到這兒,我拽著我媽的胳膊,做出將跪不跪的姿勢說:

「求求你,不要到我們班上去好吧?」

我媽笑道:

「你不讓我去也行,那你告訴我是誰,我給她買個筆記本,或者請她到我們家吃頓飯,叫她不要亂講,我只是摳了一下痒痒而已嘛!」

我個人認為,這謊話編得實在不像。

我腦袋裡冒出了幾個圈圈,圈圈裡畫出了我媽請胡婷吃飯的樣子:我媽諂笑著給胡婷倒了一杯草莓汁,並不斷地往她碗里夾紅色的大蝦仁,等胡婷撐得歪倒在沙發上的時候,我媽給她端來一杯龍井茶,并吞吞吐吐地說出請她吃飯的緣由。

這事更干不得啊!胡婷的為人我最了解,有名的「嘴上沒把門的」。我媽的糗事,要是沒有人提,胡婷可能忘光了;要是買個筆記本,上面寫著:「贈胡婷小友,請記住我們之間的諾言!」或者請她吃飯,讓她有了平生第一次受賄的經驗,那就更不得了!她一定對我媽印象深刻,終身難忘!

我能想像出她以後見到我媽媽時的情景,一定會悄悄地對身旁的女友說:

「這個人就是蔣方舟的媽媽,她曾經摸過那個地方!」

後一句成了我媽的招牌動作,是我媽唯一的特點。

比較好的情形是:胡婷忽然想起了和我媽簽訂了攻守同盟,忽然捂著自己的嘴說:

「這個阿姨才好玩!她曾經……不說不說,她請我吃飯,叫我不要說出去!」

要是胡婷全部說清白了也好,怕就怕她說一半藏一半,事情就更複雜了,透過胡婷的表情,加上我們班同學的豐富想像力,不出兩天,就一定能把我媽的故事編造得神乎其神,匪夷所思。

忽然,我媽哭喪著臉,下垂著嘴角和眉梢,向我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說:

「大姐!求求你了!告訴我是誰吧!」

正當我苦於無法對付我媽越來越頻繁的誘供之計的時候,形勢有了轉機。

第三天,在我踏進教室的剎那,胡婷忽然塞給我一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信封,上面寫著:「回到座位再打開」。

我打開紙袋,看到裡面的信:

「Miis方:這次競選文娛委員,我知道自己一定會『掛』的,所以希望你在班會上主持競選的時候說:

「『胡婷同學這次不參加了,她自己說的。』

「我知道很多girl會很happy,很多boy會nohappy。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說這句話。如果你幫了我的話,我一定不會把你媽媽……的事說出來的。Thank you,very much(非常感謝你)

「Your friend TingHu(你的朋友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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