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弱李治被定儲君 倔唐皇欲征高麗

李世民那日與宰臣議立太子於政事堂,李世民屬意李泰,而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堅持立李治,雙方爭執甚烈,終不能定。這日過後,李世民召來李治,詢問李泰是否恐嚇過他。李治起初不願回答,最後還是和盤托出。李世民聞言默默,此後數日,他一直獨自思索此事。

李世自政事堂議事後回府,是日晚上突發急病,渾身發燒,口出怪誕之語,不識家人。太醫署派人來診治,遍下藥石,終歸無用。過了一日,李世民見李世未上朝,驚問其故,太醫令據實以告。李世民問道:「此等怪病,莫非無葯可治嗎?」太醫令躊躇難答,繼而支支吾吾答道:「李尚書此病,似乎受外物所激,須有聖物鎮之。」李世民問其何為聖物,太醫令道:「譬如覓來龍鬚,以此和葯,即可鎮之。」

李世民向來不信神怪之事,當即斥太醫令道:「你主持太醫署,怎麼學會用方士之術來治病?什麼龍鬚?你見過龍嗎?」太醫令惶恐答道:「陛下為真命天子,陛下之須,即為龍鬚。」李世民起身道:「也罷,為救李卿之命,朕勉強去一試。若能醫成,算你功勞;若醫不成,即算你罪過。走吧,我們一同去瞧瞧李卿。」

李世此時果然躺在榻上雙目圓睜,在那裡胡言亂語。李世民來到榻前看視,見到向來風采英氣的李世竟然變成這等模樣,心中大為感嘆。遂喚人取來剪刀,自己一手持剪,一手捋須,將頷下長須齊齊地剪了下來。

說來也怪,李世服了李世民的須灰之後,當日晚間就慢慢清醒。他得知皇上親自入府來看視,並自剪長須為己入葯,遂大為感動。第二日非是朝會時辰,辰時過後,李世即來到宮門外,請求覲見。

李世民看到李世恢複如初,風采依舊,心裡大為暢快,說道:「好呀,看來朕之須灰還算有用。所謂病急亂投醫,朕當時抱定了試一試的心思,若試不成,定治太醫之罪。」

李世長跪不起,叩頭不已,泣道:「陛下為臣之病,竟然損傷龍體,實在讓臣萬死莫贖。」

李世民令其起身,然其叩頭不已,額頭上竟然叩出了血。李世民急忙起身,上前攙扶李世,責道:「世勣兄,我們以前多次經歷戰陣,是在共同廝殺中結下的情分。朕不過失了一些鬚毛,轉眼間又可復出,你怎可如此?」

「陛下如今為天子,其龍體發須亦事關國運。陛下為臣如此,實在不值。」

李世民將李世扶坐在椅子上,說道:「朕這樣做,實為社稷著想,非為卿也,何謝之有!凡大國者,須有帥才總領三軍,此為國家基石所在,朕愛你,即是愛社稷,亦是為朕著想。」

君臣經歷此事,意甚融洽。時近午時,李世民令其留下侍宴,並讓取出「土窖春」供李世飲用。席間,李世民忽然提到漢高祖託孤的話題:「朕近些日子翻看《漢書》,發現周勃這個人物非常重要。漢高祖評價周勃『厚重少文,可安天下』,後來果然如此。你比起周勃來,既厚重,又屬文,比他又高出一籌。」

李世知道皇帝所說的話,非是無的放矢,急忙離席拜道:「臣原為草莽之人,賴高祖、陛下眷顧,方有今天,不敢與周勃相比。」

李世民伸手示意他坐下,笑道:「你很好嘛。當初你不負李密,將其禮葬於黎陽山,肯定也不會負朕。來,來,別光顧著說話,請滿飲此盞。」

李世大為感動,不敢坐下,仰頭將酒飲盡,又流出熱淚道:「陛下待臣如此,臣唯有感激涕零,盡忠報國。」

李世民又讓宮女為李世斟滿酒,柔聲令其坐下,然後嘆了一口氣,說道:「朕年近五十,總感到心力大不如以前。近來又有二子添亂,大傷心智。那日我們在政事堂議立太子,終無結果。萬一將來真的立了一個幼子為嗣,世兄,這輔佐幼主一事,你還要出大力啊!」

李世民說出這樣託孤的言語,明顯對李世非常倚重。自古以來君主選良弼輔佐幼主,非選信任的股肱大臣不可。李世民現在說出這層意思,儘管離其託孤之日尚遠,亦讓李世感動得無以復加,他離座辭謝,竟然嚙指出血以明志。李世民不再深入此話題,此後僅是一味勸酒。

所謂酒逢知己乾杯少,李世不敢把李世民引為知己,然如此洪恩深深地感動了他,使得他一大盞酒一大盞酒接連飲盡,到了最後,竟然喝得爛醉,不知不覺間抵足而眠。李世民向來不善飲酒,僅是淺淺輕啜數口,所以清醒如故。看到李世因激動而飲醉,其心裡也非常滿意,遂取過身邊的御服輕輕蓋在他的身上,令人將其扶入輿中,抬回其府內休息。

待李世酒醒,看到身邊的御服,心裡又多了一層感動。

李世民這樣做非是一時興起,而是大有深意。其實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已經開始勾畫身後之事。遍視諸子中,沒有人能如自己這樣文武全才,那麼其身邊必須要有一名忠心為上總領三軍的人物。這樣的人物不僅要有忠心,還要有帥才。那麼李靖、侯君集之後,唯有李世堪當此任。李世民對李世關懷,其實是想收服其心。

從此事亦可看出,李世民對立儲一事,由起初的欲立李泰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三日後,李世民在兩儀殿接見群臣後,獨獨留下長孫無忌、李世、褚遂良和房玄齡議事。其間,晉王李治也一直候在李世民身側。

他們進入側殿,此為李世民休息之所。李世民先坐在床上,又讓其他人圍床而坐。眾人坐定,李世民瞧了李治一眼,說道:「無忌那日提起泰兒逼嚇治兒之事,我當日就向治兒查問清楚。唉,泰兒整日里裝模作樣,背地裡竟然做出如此齷齪之事,實在令我心寒。我今日召集你們前來,還是商議立儲之事。」

眾人聽言後皆向李治看了一眼,事情很明白,若李世民不願意立李治為儲,說什麼也不會當著李治之面談立儲話題。如此來看,李世民一直想立李泰為太子,那麼到了今日,其心意也許轉向了李治。不過李世民畢竟沒有明言,現在所思僅是猜測而已。

李世民提到李泰,忽然悲上心頭,眼淚不絕地湧出,抽泣道:「我的一個兒子在齊州謀反,一個兒子為爭太子之位在那裡施出卑劣手段,他們如此行為,看來還是我不能教之緣故。」他說到這裡,側身趴在床上,嗚嗚大哭起來。

長孫無忌向李治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與自己一同前去勸慰。李治還算乖覺,轉身去向宮女取來干巾,長孫無忌來到床前扶抱李世民,勸慰道:「陛下,此事已經過去,何必如此傷心?」伸手從李治手上取過干巾遞到李世民手中。

李世民將干巾扯過,一把擲到地面,伸手推開長孫無忌,大喊道:「什麼已經過去?我整日里自詡一生英雄,到頭來自己的親弟弟、親兒子相繼叛我,那麼天下人呢?他們口裡不敢說話,心中是否也存有反我之心?你們整日里在我的身邊頌揚什麼天下大治,什麼四夷賓服,什麼盛世,看來都是虛話。嗨,我當了這麼多年皇帝,原來都是自欺欺人。你們說,這還有什麼趣味?」

眾人見李世民今日神情特異,有些歇斯底里,不禁面面相覷,莫敢相對。

李世民忽然跳起身來,伸手拔出佩刀,嚷道:「我活著還有什麼趣味?乾脆一死了之,省得惹人生厭。」他說罷,將刀鋒一轉,眼見刀刃就要滑過頸項。此招變起倉促,大出在場之人意外,不過他們反應甚快。長孫無忌大喊一聲:「陛下,不可如此。」飛身上前抱住李世民持刀的右臂,李治也眼疾手快扯住他的左臂。褚遂良畢竟年輕,縱身一跳,雙手緊握李世民右腕,硬生生掰開其手將刀柄取出,一場驚險之事就此化解。

李世民喝道:「你們攔住我幹什麼?還是死了最乾淨。」

長孫無忌將李世民按坐在床上,然後與眾人一起齊刷刷地跪在他的面前,皆大哭道:「陛下,千萬不能如此啊!」

李世民剛才興之所至,有了尋死的念頭,現在被眾人攔下,心中的盛火略為降低,也就不想再奪刀自盡了。他用手抹了一把眼淚,嘆道:「我嘔心瀝血治國至今,卻落個如此下場。你們說,事放在你們身上,將作何想?」

房玄齡老淚縱橫,顫聲道:「陛下多次說過要從大處著眼,陛下統一宇內,大治天下,使四夷賓服,此非虛言。自秦漢以來,未有如陛下這樣的賢能之君,陛下怎麼能不信呢?將之與齊王、太子之亂相比,實在是昭同日月。老臣跟隨陛下至今,不敢以一字虛言矇混。」

褚遂良看到手中之刀,急忙將之交給李治收起。按照唐律,嚴禁朝臣持刀入殿,以前長孫無忌誤帶刀入宮,險些被處斬。褚遂良將刀交罷,叩伏奏道:「齊王及太子之變,皆是他們昵近小人所致。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出現一些小亂子,實屬正常。陛下身系國家,向來胸懷博大,能容萬物,不能因此小事而亂了心智。」

李世也頓首曰:「陛下多年來為臣等心中寄託所在,若陛下不顧身體,即是不顧臣下,望陛下三思。」

李治早嚇得臉色蒼白,泣道:「父皇,母后已離兒臣而去,您若再走,兒臣在世上就成了孤苦之人。父皇,您要這樣,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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