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置三州安定西域 定天下免談封禪

侯君集被削職後賦閑在家,心裡怨氣難消。他天天在想,自己此次率兵出征高昌,一舉蕩平該國,功勞是第一的。誰知因為自己取了些珍寶,竟然被皇上問罪下獄,憑魏徵諫言才被釋放,最終還丟了尚書之位。思來想去,他覺得李世民待自己實在不公,心頭的怒火越來越大。

他想起了自己跟隨李世民平定天下的情景。

他想起了自己在玄武門之變中為李世民立下的大功。

他想起了自己深入沙磧追擊伏允,想起揮師獨擋吐蕃兵的場面,以及剛剛經歷過的高昌之戰。

放眼國內,能有幾人如自己這般為李世民拚死效命?

侯君集生性高傲,他想起這些往事,更感到李世民賞罰不公,因此而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便由怨怒而轉為仇恨了。

那些天,侯君集躲在宅中不出門,在堂中摔盞擲物,惱怒非常,下人們稍有過錯,他親執皮鞭緊打,嚇得他們等閑不敢挨近他身。

侯君集勢落之後,昔日車水馬龍的府前,如今頓時變得車馬稀少起來,等閑難有人入府與其攀談。侯君集在對李世民切齒痛恨之餘,又罵世人太勢利。這日,其府中來了一位稀客,即是昔日的疆場摯友史大柰。侯君集聽說他來訪,喜出望外,急忙迎出府來。

史大柰當初被授為定襄都督府之都督,在此任上一呆就是多年。他本身為突厥人,與其治下的突厥部眾相處得很融洽。他又稟承李世民的意旨,忠心守衛邊疆,將其治下整治得井井有條,每年吏部考績,對其評語皆為上上。他在任上一晃多年,勤勤懇懇分外忙碌,回京的次數很少。他這次回京,得知侯君集因私獲罪,就動了惻隱之心,選帶一些禮物登門探望。

侯君集看到史大柰還攜帶禮物,感嘆道:「大柰,我勢落之時,你能來府探望,我已感盛情。你又帶來這麼多禮物,讓我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史大柰攜來的是塞上所產毛皮等物。史大柰答道:「塞上苦寒,僅有這些陋物,何須掛齒?我入京甚少,僅帶了這些物件來登府門,心裡感覺不成敬意,你何必如此認真呢?」

侯君集將史大柰迎入中堂坐定。

史大柰環視其堂中的擺設,見其傢具、掛件、器皿等物都很精緻,有心想讚歎一番,又想他此次因私取珍寶而獲罪,此時誇讚,甚為不宜,遂住口不說。於是,他將話題引在塞上風物上,侯君集聽來也覺得新鮮。

史大柰說起在塞上剛剛興起的馬舞之戲。

塞上之人以馬為伴,一些人挑選一些精良之馬進行訓練,逐漸練成馬舞。表演之時,舞馬身披五色彩絲的衣裝,金鞍上裝有麟首鳳翅。在其旁,有數名年輕貌美的樂工,他們身穿綵衣,手持樂器,開始演奏樂曲。樂曲響起,舞馬就會昂首翹尾,隨著節奏蹀足而舞。它們驤首奮鬣,舉趾翹尾,變態動容之間,皆中音律。到了最後,這些馬口中皆銜著酒杯,卧而復起,就像是向觀者敬酒。

侯君集聽後微微動容,笑道:「大柰,我們慣在馬背上征戰劈殺,誰曾想竟然有無聊之人將馬兒馴成這般。馬兒能向人們敬酒,我實在想不出這些畜生還有這般本領。」

史大柰點頭道:「馬兒有靈性,所以能從人意。君集,我後日即回塞上,你若有興趣,就隨同我去觀賞一番。」這是史大柰的一番好意,他見侯君集賦閑在家,有心讓他出外散散心。

這句話勾起了侯君集的無限心事,他輕嘆一聲,說道:「大柰,你回京前我剛剛從獄中放出來,皇上現在對我疑心很大,他能容我胡亂走動嗎?」

「不妨,我明日正好覲見皇上,屆時我當面向他懇求此事。」

「罷了,大柰,我感謝你的好意。如今為多事之秋,你就不要費心了。」

兩人相對默默。

侯君集閉目凝神了片刻,然後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史大柰,試探地說道:「大柰,記得我們跟從皇上攻入長安的時候,皇上的手下,不過區區數萬人。」

史大柰點點頭。

「我們那時勇字當頭,為皇上立下汗馬功勞。事後我常常想,取得天下看似極難,然以我們的經歷,天下之事亦易如反掌。」

史大柰不明白侯君集何以說出這等話,他平素為人很厚道,心思不似侯君集那樣靈動,遂接言道:「皇上輔佐高祖取得天下,有其定數。」

侯君集哈哈一笑道:「大柰,你對皇上忠心為上。可他待我呢?我歷盡千辛萬苦平定高昌,到頭來落了個削職賦閑的結果。」

史大柰不好接腔,心中覺得李世民如此對待侯君集,有點過頭了。

侯君集直視史大柰,說道:「大柰,我聽說你手下有精兵五萬,能將此兵借我嗎?或者,我們一同成就大業。」

史大柰明白了侯君集的意思,原來其心中已萌發反意!他大為驚恐,然面上又不敢露出異常之色,情急生智,便哈哈一笑道:「哈哈,君集,你素愛帶兵,已領過多少精兵強將,還能將我那五萬殘兵看在眼裡嗎?眼下邊疆無戰事,無你用武之地。亂世出英雄,如今為太平盛世,你就省省吧。」

侯君集見史大柰不肯附和自己,也尷尬地擠出些笑容,說道:「瞧你如此吝嗇,我一提借兵之事你就退至角落。大柰,我不過與你開玩笑罷了。以我如今的處境,今後再想帶兵就難了,剩下的日子,我也想學李藥師在家寫寫兵法,以此來附庸風雅吧。」

史大柰正色道:「好,寫兵法最好。人一生忙忙碌碌不過數十年的光景,能以兵書流芳後世,當為不朽。可惜我沒有你的謀略,也沒有你的文才,只好在這裡空自羨慕你了。」

侯君集乾笑了幾聲。

兩人至此,因各懷心事,已無話可說。史大柰又向侯君集詢問了程咬金、段志玄等人的近況,侯君集久未與他們接觸,也沒有太多話說。史大柰見此光景,即拱手作別。

過了一日,史大柰入宮覲見李世民。

君臣二人因多日不相見,見面之後十分親熱,李世民更是拉著史大柰之手問寒問暖。史大柰詳細稟告了治下的情況,李世民聽得有滋有味,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時辰。

史大柰躬身作別,忽然想起與侯君集談話的事,有心想向李世民稟報,又覺得無法啟口,遂欲言又止。

李世民觀其吞吞吐吐的樣兒,詫異道:「大柰,你向來是直性脾氣,有什麼話藏在心中難以說出?」

史大柰期期艾艾道:「陛下,臣此次入京,想起與侯君集的交情,專程去其府中探望一番。其戴罪在家,臣去探望,只想一表昔日舊情。」

「這不是壞事嘛。你為人極有情義,不忘舊情,是為美德。」

「然臣與其談話過程中,覺得他僅記己功,不想其過,對皇上有些怨懟之意。」

「這也很正常。君集立功無數,此次在高昌私取珍寶,擾亂軍紀,朕因此罰他。他有些想不通,是為人之常情。朕讓他在家中思過,並非從此讓他一直在家裡待下去,過一段時間,朕視其悔過情況,還是會讓他出來辦事的。」

史大柰見李世民待臣下如此寬宏,心裡大為感動,遂決心將侯君集意圖謀反的事稟告給李世民。

李世民聞聽侯君集意圖謀反之言,皺緊眉頭,心裡不是滋味,嘆道:「想不到侯君集竟然心胸如此狹窄!」

「是啊,君集不念皇上之恩,不悔其過,反而妄動逆念,太不應該。臣今日將此事稟告皇上,只想給皇上提個醒。」

「嗯,朕的臣子,似君集這等人畢竟為少。大柰,還是如你這般忠心的臣子為多啊!罷了,大柰,此事不用再向他人提起。你與君集皆為功臣,你們二人說此話時又無他人在側,朕若去問他,君集必不承認,朕明白你的忠心,然事到此為止。」

史大柰想不到如此天大的事,李世民竟然輕描淡寫地將之放在一邊,始知皇上心胸比常人為大。他躬身告退,此後有意無意地關注李世民對待侯君集的舉動。在其後的時間裡,李世民待侯君集沒有任何異樣,可謂風平浪靜。

李世民確實未把侯君集心存異志的事放在心上,待史大柰走後,李世民讓人去傳魏徵、房玄齡、李靖、馬周、褚遂良、李世等人前來議事。

李世民叫來他們,是想起了如何處置高昌國的事。

李世民待眾人坐定,開口說道:「平定高昌已有數月時間,現在我朝大軍還在那裡鎮守,該是讓他們撤回來的時候了。朕今日召眾卿前來議事,就是想聽聽大家如何處置高昌的意見。」

貞觀年間以來,大唐先是蕩平東突厥,採取了尊重其部落習俗,由其自治的方法,為了加強中央控制,在其轄地又設立了羈縻府州;此後撫平吐谷渾,李世民依舊讓伏允的後代為吐谷渾王,其類似於大唐的屬國。

魏徵贊成對高昌國採用吐谷渾的法子,他首先言道:「高昌離京太遠,臣以為可以採用降服吐谷渾的方法,立麴文泰之子麴智盛為高昌王,由其繼續統轄高昌,以為大唐的屬國。」

群臣皆認為此法可行,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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