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麴文泰聞驚身死 侯君集盡禮鼓行

李大亮聞知侯君集大軍將至,即讓人攜帶糧草,親自到磧口來迎。待辛獠兒帶領前鋒隊伍與之相遇,李大亮看到他們人馬疲憊,神情委頓,回顧左右道:「西徵人馬至此,未與敵人謀面,卻已經先經歷了一番勞苦。」

磧口左前方,有一口甜水井。李大亮事先已讓人將井水貯入石槽,供西徵人馬飲用和洗面。將士們這些日子在戈壁灘中穿行,飽受饑渴之苦,此時聞聽可以開懷暢飲清水,頓時歡聲雷動。他們一窩蜂擁到石槽前,美美地飽飲一回,有的人除去頭上的兜鍪,用之盛水向自身及坐騎淋去。前面的人呆在石槽前不願走,後面的人擠不到石槽前,眼見前方有水而不能用心急如焚,漸漸大聲喝罵,紛紛向前猛擠,場面一片混亂。

侯君集在中軍處行走,看到行進隊伍忽然停頓下來,急問究竟。待聽說前方因爭水而混亂,不禁大怒,他取出令旗讓人到前方傳令:「統統就地列隊,不得取水,違令者斬。」

唐軍隊伍紀律嚴明,聞聽此令,人人慌不迭地離開取水處,在指定地點列隊,場面漸漸變得整齊起來。後續隊伍又可緩緩前行,既而編隊站立。

侯君集見李大亮在此相迎,急忙下馬見禮。李大亮說道:「侯尚書領兵一路勞苦,大亮簡備一些糧草前來勞軍。此去高昌不遠,望大軍煥發精神,一舉克平高昌,不墮了我朝威風。」

侯君集謙虛道:「伊州遠在西境,糧草轉運困難,李將軍何必如此?我們一路行走僅數月而已,哪兒像李將軍長久在此戍邊,其種種艱難之處難以言表。」李大亮文武全才,頻立軍功,朝野之人甚是推崇,李世民也很倚重他,侯君集雖有高傲的性子,然見到李大亮,言語中非常客氣。

這時,薛萬均也行了過來,侯君集吩咐道:「薛將軍,你來得正好。這幫人剛才為爭水混亂不堪,你去,讓他們列隊取水,不得停頓。」

李大亮眼望取水的人馬,感嘆道:「此去京師太遠,大軍到此太難,加上皇上不願意輕易興兵,所以麴文泰這種小人方敢無禮。侯尚書,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侯君集道:「降服這等小人,何足道哉!李將軍,不瞞你說,皇上對此次出征極為持重,非讓我帶足十萬人馬。我到了玉門關,將那五萬兵馬留在當地,僅帶五萬人馬前來,咳,對付此等小國,其實有三萬人馬就夠了。」

李大亮神色凝重道:「按說對付麴文泰,有三萬兵馬就足夠了。然皇上所以這樣持重,自有他的道理。依下官看來,對高昌之戰,勢關西域大局,不可有一絲閃失,此其一;二者,麴文泰身後有西突厥支持,高昌與可汗浮屠城互為犄角,侯尚書此去攻打高昌,對西突厥不可不防。」

侯君集覺得自己與李大亮話不投機,不想說得太多,遂哈哈一笑道:「是了,我會謹記此點。李將軍,五萬人馬擁入伊州城內,恐怕會將城池撐破吧,就讓他們在城外宿營吧。大軍隨帶的糧草還算充足,不足為慮,唯清水需李將軍妥善供應。」

「下官得知大軍到此,早已準備停當,請侯尚書勿慮。城中已為侯尚書、薛將軍等人備下住處,現在就請入城如何?」

「好吧,我們走。李將軍,不知這裡是否備有葡萄?皇上每年照例將葡萄賜給臣下品嘗,畢竟太少。我出京之前,就想此次西域之行定能過足葡萄癮。哈哈,該是如願的時候了。」

「當然,除了綠色葡萄乾兒,還有地窖中貯藏的鮮葡萄,侯尚書盡可放開來吃。」

西征大軍在伊州稍作休整,即繼續西行,前面不遠有一小鎮,名為柳谷,即是為高昌所控制的地盤。

麴文泰聽說唐軍來討,心裡不免驚懼,然其面子上依然強悍,這日對其朝臣說:「唐朝京城離我國七千里,其間的沙磧戈壁佔有兩千里。戈壁之上,地無水草,寒風如刀,熱風如燒,怎麼能行大軍呢?我以前往長安之時,見其秦、隴以北,城邑蕭條,較隋朝之時,破敗許多。其若來伐我國,發兵多則糧草不繼;若發兵在三萬人以下,豈是我的對手?」他這樣說,無非是為臣下打氣。

為了防備來襲,麴文泰調集舉國兵力在東面布防,不惜使西境空虛。他這日站立城牆之上,手指東面道:「唐軍若來到城下,我們按兵不出,不到二十天,唐軍必食盡而退走。到這個時候,我們打開城門乘勝追擊,必獲全勝。瞧瞧你們那一張張的臉色,為何緊鎖眉頭?」

高昌的臣屬聽說唐朝大軍來討,皆滿懷驚懼,將諸多憂色堆在臉上,不像麴文泰那樣能夠強作鎮靜。

過了數日,一首童謠傳遍全國,其詞曰:「高昌兵馬如霜雪,漢家兵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消滅。」這首童謠漸漸傳入宮內,漸漸傳入麴文泰的耳中。

麴文泰聞此童謠大怒,他喚來近臣,怒聲吼道:「查、查,查出此語是何人所造!誅滅九族。」

那幾日,高昌國的所有衙署不再辦理政事,如狼似虎的官吏們帶領從人,在全國各地追查造童謠之人。數日之間,牢獄中人滿為患,他們皆是拘來的嫌疑之人。

麴文泰此舉,使其國內形勢雪上加霜。

長安那裡,李世民撫民以靜,輕徭薄賦,推行清明政治;而高昌的麴文泰卻不然,他虐用其眾,幾可是隋煬帝的繼任者,與唐朝相比反差極大。國人積怨已久,現在聽說唐朝起兵來攻,私下裡皆歡欣鼓舞,這首童謠的出現,顯示高昌人渴望早日被大唐一統,從此脫離麴氏王朝的統治。

卻說高昌官吏窮索傳言之人,牢獄已滿,新獲之人竟然無處看押。大臣麴雍感到無從收拾,就向麴文泰請示如何處理這班人。

麴文泰問道:「找到造謠的正主兒沒有?」

麴雍答道:「臣等抓住傳話之人以後,採取嚴刑逼供手段,迫其說出上線之人。一些人招架不住,只好招供。我們順藤摸瓜,滿想能很快找出主使之人。可是呀,事越辦越難,反讓臣等招架不住。」

「他們人人皆似主使之人,又皆非主使之人,實在難查。現在牢獄之中人滿為患,新捕之人又絡繹不絕地送來,如何處之呢?」

「哼,大敵當前,我哪兒有心思糾纏這種事?罷了,從中擇出一批人當街殺掉,看還有何人敢再胡說八道!」麴文泰說到這裡,眼中不自禁地露出凶光。

「一批?到底要殺多少人?」

「將牢獄中的一半人殺掉!其餘人也要杖責五十!」

第二日,高昌國二十二城的主街上,牢頭押送此案犯人赴街口行刑,午時三刻,只見劊子手大刀一揮,全國共有三百餘人被斬下頭顱。

高昌國共有人口一萬七千七百人,此三百餘人被斬,幾乎與各家各戶都有關聯。那幾日,各家各戶關門抱頭痛哭,送葬之人哀號遍野,說不盡的凄慘人間悲景。

麴文泰用此高壓手段,將國人整治得緘口不語。他看到國內已經安靜,就動身前往可汗浮屠城,欲與阿史那步真共商大計。

麴文泰上來就老調重彈,說唐軍不會大兵壓境,欲寬慰阿史那步真之心,最後又輕輕說道:「文泰此來,是想與葉護商議。若唐軍果然提兵來襲,其進入高昌境內已成疲兵。這時,葉護若與我國聯手夾擊,定然大勝,我們進而將其逐向東去,順手攻下伊州,如此就奪取了唐朝在西域的立腳根本。從此以後,唐朝不敢輕易西犯。」

阿史那步真茫然不解:「陛下既然說唐朝不敢提兵來襲,緣何又要我聯手夾擊?這樣豈非多事嗎?」

「為圖萬無一失,須謀慮周全。唐軍可能因顧慮路途艱辛不來襲,然其襲破東突厥、吐谷渾的時間不遠,萬一他們真的來襲,我們不可不防啊!」

阿史那步真面露驚懼之色,顫聲道:「唐軍真的來攻嗎?若如此,我要向大汗稟報,以定下步行止。」

麴文泰看到阿史那步真如此神色,明白他此時的心境,遂急促說道:「想是葉護不知,可汗當初曾鄭重與我相約,若唐軍來攻,他定施以援手。」

「真的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肆葉護可汗現在對大唐的態度可謂又敬又恨。敬的是大唐國運昌盛,所以始終將自己放在從屬地位,堅持求得與大唐交好;恨的是大唐最終拋棄自己,轉而支持泥孰可汗,使自己的勢力大為削弱,只好向西退去,將天山以東的地盤讓給泥孰可汗。他現在開始將自己的勢力向東擴展,招降了原臣屬泥孰可汗的處月、處密部,讓阿史那步真屯兵可汗浮屠城,與麴文泰聯手攻破焉耆國,其目的是削弱泥孰可汗的勢力,以引起大唐的注意,想讓大唐捨棄泥孰可汗轉而支持自己。由此來看,肆葉護可汗壓根就沒有想到與大唐公開叫板。肆葉護可汗當初許諾麴文泰遭到唐軍進攻時施以援手,非當真之言,無非哄著麴文泰與自己合力削弱泥孰可汗勢力,僅是權宜之計。

可惜麴文泰不能權衡形勢,高昌國自從與大唐交好,利用自己的通商地域優勢,在西域諸國中漸漸形成了尊崇的地位。時間一長,麴文泰心理漸生變化,認為自己的地位舉足輕重,大唐和西突厥都會傾力拉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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