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敬德挾私薦淑女 祿相巧意遇錦燕

李世民近期一直忙於應付高昌之事,無暇接見祿東贊。

祿東贊住在「波斯居」並未閑著。

竇公這日來向祿東贊報訊兒。何吉羅這些日子似乎成了祿東贊的隨從,此時也在舍內。

祿東贊見竇公入內,急忙起身讓座兒,竇公連聲說:「不用,不用,老夫站著將幾句話說完就走。」

何吉羅笑道:「瞧竇公的臉色,定有喜事,不知喜從何來呀?」

竇公說道:「老夫昨日入馬大夫府上,為馬大夫送去一些他愛吃的豆乾兒。老夫辭別的時候,馬大夫對我說了幾句話,卻與祿相有關。」馬周當年困頓之時住在竇公這裡,對其廚上常制的豆乾非常喜愛。如今發達之後,依然覺得這裡的豆乾最有滋味,念念不忘。竇公知道後,每隔些日子親自將豆乾送入其府內。

祿東贊聞言眼睛一亮,問道:「與我有關?敢是皇上答應見我了?」

「正是。馬大夫說,皇上準備近日召見祿相。你們說,這是不是喜訊?」

何吉羅大喜道:「真是天大的喜訊!祿相,蒼天不負有心人,你至誠之心果然感動了皇上。」

祿東贊走到竇公面前道:「竇公,大恩不言謝,請替我致意馬大夫。」

「不用。馬大夫還說,皇上欲召見祿相,非是私情所致,實為兩國的利害所系。他讓我致意祿相,大唐與吐蕃今後交好,為兩利之事,望各自善加珍惜。」

「我知道。贊普所以派我來長安求婚,非專圖大唐公主,亦為兩國長相友好之事。竇公,你與馬大夫從中斡旋,固然是你們熱心腸所致,歸根到底,亦是從此大節著眼,可謂功德無量。」

竇公拱手告辭,說道:「祿相從此的心情會變得輕鬆起來,老夫也去除了一樁心事。老夫告辭了。」

祿東贊與何吉羅起身將竇公送出門外。

兩人折身返舍,何吉羅感嘆道:「真是無意插柳柳成蔭,祿相巧遇馬周,他到了皇上面前,許是寥寥數語,竟然說服了皇上。祿相,可喜可賀呀。」

祿東贊搖搖頭,說道:「皇上是一個心堅如鐵的人兒,他不認可的事,豈能因馬周的寥寥數語就改換了主意?吉羅,我若不知皇上的心思,焉能在這裡苦候至今?我早就知道,皇上心中想的是天下大事,大唐與我國和親,為兩利之事,皇上不會因惜一女子而置邦交於不顧。當然,皇上素信諫官之言,魏徵、馬周等人又不乏見識,他們順勢一說,可以讓我在這裡少等幾日。」

「如此,我引著祿相到馬周府上拜望一番?」

「不用。馬周與我素昧平生,他到皇上面前進言,非為私情。我們若去拜見感謝,反襯得此事失去大節,傳揚出去,對馬周也不利。」

「祿相這樣想,可謂細微體貼。」

祿東贊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吉羅,尉遲敬德還在京中嗎?」

「還在。昨日他那小夫人讓我送去一些香料,送貨之人回來說在府中還見到他。」

「吉羅,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起身到其府中拜望。你手頭若有貴重的香料,不妨帶上一些替我贈其夫人。」

何吉羅大惑不解,問道:「皇上已答應接見祿相,則萬事大吉,難道你還有事去求懇敬德嗎?」

「我們此行純粹是禮節性拜望,難道必須有求懇之事方上門嗎?如此就太小氣了。」

何吉羅依言派人準備禮物,過了一會兒,其手下人送來兩隻錦盒。來人尚未進門,祿東贊已聞到馥郁的香氣,不由得問道:「何香如此熾烈?」

何吉羅打開一隻錦盒,只見其中卧著三枚蠶繭形的粉紅色香,他指點道:「祿相,此香名為瑞龍腦香,其香氣可彌徹十步開外,很是名貴,等閑難得。」

「那裡面又裝有什麼香?」祿東贊手指另一隻盒子。

何吉羅伸手打開另一隻錦盒,只見其中裝有三枚似鷹嘴的香,黑黝黝地躺在那裡一點都不起眼。祿東贊伏上前去以鼻嗅之,皺眉道:「這又是什麼香?怎麼未透出一絲香氣?」

何吉羅笑道:「此香頗有來歷,在中土鼎鼎有名。那一年,番禺的徐審來京,此人因經手來往的香料船舶與我相熟。臨別時,我贈送給他三枚鷹嘴香,他回去不久,番禺忽然染起大疫,徐審全家因燃鷹嘴香而得免。此香因此疫而聲名大噪,後來人們將我的名字與此香相連,稱之為『吉羅香』。」

祿東贊馬上來了興趣,說道:「想不到如此不起眼的香料,竟然有如此妙處。吉羅,待我回國之時,你替我準備一批,由我轉送人。」

「一批?祿相,物以稀為貴,若此香遍地都是,還能稱得上珍貴嗎?我屆時贈你六枚,其中三枚轉贈贊普,餘下的你留下自用。」

「六枚?這麼少呀。吉羅,你還怕我無錢相奉嗎?」

兩人經過這些日子相處,彼此感情更加深了一層,成為了肝膽相照的朋友。閑暇之時,兩人常常以言語相戲,顯得輕鬆無比。

尉遲敬德聽說祿東贊和何吉羅到了府前,急忙出門相迎。尉遲敬德還不知道李世民已經答應接見祿東贊的消息,想起自己曾經拍胸脯保證到皇上面前求懇,不料未有進展,現在見到祿東贊,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尉遲敬德引著二人到正堂中坐下。還在門外時,尉遲敬德已經能夠看到何吉羅手中掂著的兩隻錦盒,並聞到從中發出的異香。三人剛剛坐定,尉遲敬德喚來一名侍女,讓她接過何吉羅手中的錦盒,並埋怨道:「吉羅,盒中所裝定是名貴的瑞龍腦香吧?唉,這麼多年來,你一直不斷贈送給賤內,讓你破費不少,讓我心中難安。」

「微賤之物,何足掛齒。我們既為兄弟,你出此言就有些見外了。」

尉遲敬德直視祿東贊道:「祿相,你那日來府過後,我與咬金、志玄先後到皇上面前求懇,奈何皇上心堅如鐵,反斥我們妄言朝政。唉,本想幫你些忙,誰知弄了個灰頭土臉,實在沒有面目再見你。」

何吉羅未將此話譯出,直接告訴尉遲敬德道:「尉遲兄弟,好叫你得知,皇上已答應接見祿相。祿相此來,專程感謝你們玉成此事。至於其中的種種曲折,你就不必向祿相明言了。」

「啊,皇上已然答應了?皇上數日之間,緣何反差如此之大?」

「此事由馬周代為傳言,想來是不會錯的。尉遲兄弟,愚兄以為,皇上當時不想見祿相,現在又答應接見,自有他的道理。我們作為下人,難以猜測聖心。如今兩國和親有望,實為可喜可賀之事,你今日對祿相多加祝賀即成。」

尉遲敬德微一凝神,覺得事情已成,實在沒有必要再為其中過程大費心思,這樣正合自己的心意,遂扭頭呼道:「來人呀,立即設宴侍候。」

何吉羅此時將尉遲敬德的祝賀之意說給祿東贊聽,祿東贊聞言臉含微笑,說道:「是了,我們該是暢飲美酒的時候了。」

待酒宴擺好,尉遲敬德喚人取出「土窖春」酒,斟入酒樽之中,頓時,滿室盈滿了濃濃的酒香味兒。

尉遲敬德舉樽祝道:「皇上答應接見你,即是了卻了你多日的心事,實在可喜可賀。來,請滿飲此盞。」

祿東贊答道:「尉遲將軍,鄙人上次就說過,此次結識你等,實在可喜。來,請共飲此盞。」祿東贊說完,大口將樽中之酒飲盡。

數人此後推杯換盞,意甚融洽。

尉遲敬德飲至酣暢處,哈哈一笑,說道:「祿相,皇上已然答應下嫁公主,你此行使命大功告成,不日即可離京回國。嗯,待我尋些空閑日子,由吉羅兄引路,一定到高原上找你。」

祿東贊神色凝重,鄭重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鄙人歸國之後,日日盼望尉遲將軍大駕光臨,請尉遲將軍勿食言。」

「我尉遲恭最重言諾,豈可食言而肥?」

但是,尉遲敬德此生絕足未到高原之上,最終失信。想是他怕招來自己交通外國的名聲,或者路途遙遠,關山難越?其心思到底如何,難以準確考證。若干年後,祿東贊在吐蕃接見大唐使者,殷勤詢問尉遲敬德的消息,還讓使者帶回送給尉遲敬德的禮物,可見祿東贊始終挂念尉遲敬德,二人此生再未相見,然心中時刻想著對方,茫茫人海中,他們有這般心思,彌足珍貴,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佳話。

祿東讚歎了一口氣,說道:「皇上答應接見,同意和親,大事似乎已成,然這些日子以來,鄙人的心情愈益沉重起來。」

「這是為何?」尉遲敬德大惑不解。

「鄙人早在贊普面前誇口,說定要替他訪來一名好公主。現在親事已成,然公主的模樣與性子到底如何?鄙人心中實在沒底。你們知道,皇上金口玉言,那是不可更改的。萬一他隨便賜下一個,我又有何法?」

尉遲敬德與何吉羅面面相覷,覺得此事無法可想。

皇帝答應與外國和親,往往捨不得自己的親生女兒出外,常在宗族中選取一女封為公主出嫁。人們當時普遍以為,和親是朝廷籠絡外番之舉,對女兒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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