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李世民詰責文泰 侯君集出征高昌

阿史那步真對大唐心懷恐懼,不敢擅專,沉吟道:「陛下提出攻伐焉耆,與大汗之意圖相符,鄙人還敢做主。若攻打大唐伊州,此事重大,須請大汗示下才是。」

麴文泰著急道:「伊州去大唐京師近萬里,其駐紮兵力有限,難擋我們聯手一擊。若葉護再找大汗請示,難免走漏消息,如此伊州就有了防備,對我們行動不利。」

阿史那步真搖頭不許。

大唐滅掉東突厥,又降服吐谷渾,使西域諸國極受震動。西突厥這些年來內部紛爭不已,各方勢力競相派人入長安尋求大唐支持。李世民最後決定支持泥孰可汗,使其勢力大增,將肆葉護可汗逐向西去。肆葉護可汗此次派阿史那步真東進,本意是削弱泥孰可汗的勢力,以站穩腳跟,逐步擴大地盤,根本不想與大唐為敵,更談不上雙方開戰。阿史那步真明白肆葉護可汗的心意,其口中說要向大汗請示,心中壓根就沒有攻打伊州的想法。

麴文泰只好悻悻而去。

西域遍布大唐的耳目,麴文泰的一舉一動很快被人偵破,並將此消息傳往長安。

李世民閱此奏報,惱怒更甚。他剛剛接見了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的來使,來使所言,其事關麴文泰。

原來麴文泰遣使至薛延陀,使者向夷男轉述麴文泰的原話:「君既為可汗,則與大唐天子匹敵,緣何見了大唐來使,卻降尊拜之呢?」

薛延陀等部落尊李世民為「天可汗」,大唐使者到了這些部落,夷男等首領必焚香拜見使者,跪聽使者宣讀皇上諭旨。

麴文泰這樣說,明顯是挑撥大唐與薛延陀的關係,想以此激將薛延陀叛唐與自己聯手。

夷男不為所動,其來使轉述他的原話:「奴受恩思報,請發所部為軍導以擊高昌。」表明了自己願為唐軍前驅,前去教訓高昌。

李世民感於夷男對大唐的忠心,對其來使好言撫慰,讓唐儉帶領來使先退下。兩人下去後,李世民想到麴文泰背著自己行挑撥離間之事,心中升起怒意。他好不容易將心情平復下來,又看到了麴文泰與阿史那步真聯手攻破焉耆國,進而想再攻伊州的奏報,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來。他起身繞殿踱步,喃喃說道:「文泰累受國恩,緣何撕破麵皮,欲與朕為敵?文泰,你莫非想自絕於朕嗎?」

到了第二日的朝會上,唐儉又向李世民遞上焉耆王突騎支在龜茲國寫就的訴狀,其中言說麴文泰與阿史那步真聯手攻破己國的詳細過程,要求大唐為自己做主。

李世民心中已有了對付麴文泰的主意,他不忙表明自己的態度,卻讓群臣先議一議。

侯君集率先出班奏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麴文泰累受國恩,卻私下與肆葉護可汗交好,其先攻焉耆,再議攻伊州,擺明了要與我朝為敵。陛下,臣願領兵出征,將麴文泰擒拿至京,由皇上問罪。」

薛萬徹也出班奏道:「陛下,臣願隨侯尚書一起帶兵出征。」

李世民答道:「國家有事,你們不懼風險毅然請戰,是為武將本色。武官這樣說,諸位文官有何建言呀?」

房玄齡出班奏道:「臣以為,侯尚書、薛將軍帶兵出征,可謂師出有名。天兵一到,定會蕩平此小國。如此,西域態勢可趨於平穩,臣意主戰。」

魏徵出班道:「陛下,臣與房僕射心思大致相同。麴文泰累受國恩,不思圖報,反而狂悖犯上,實乃自取滅亡。如此小國,若遭我國大兵壓境,其覆亡是一忽兒的事。只是陛下以前多次說過,邦交之事不能僅憑武力,須以德化感之。麴文泰不仁,然我國也不能率然刀兵相見,須懷仁撫之。若其置若罔聞,陛下再派天兵亦不遲。」

李世民點頭贊道:「還是魏卿最知朕心。麴文泰對我朝無禮,非一日之功。唐卿知道,高昌近年來朝貢漸絕,無藩臣之禮。那麴文泰還對我國使者言:『鷹飛於天,雉伏於蒿,貓游於堂,鼠舍於穴,各得其所,豈不能自生邪!』如此言語,似乎怪朕壓制於他。由此來看,其反心早彰,近來所以變本加厲者,無非想身後有肆葉護可汗這棵大樹。哼,麴文泰欲攻伊州,而肆葉護可汗不許,這說明了什麼?說明肆葉護也知撼大唐難!你麴文泰不自量力,自己想做跳樑小丑以自取滅亡,那也怨不了誰!魏卿說得對,我朝須有大國風範,對此無義之人,還要懷仁撫之。侯卿、薛卿,對高昌必有一戰,卻不忙在此一時。朕想好了,可讓鴻臚寺派人前往高昌,向麴文泰宣讀朕之旨意,讓其痛改前非,入京請罪。麴文泰若非糊塗之人來京見朕,朕會赦免其罪,不咎既往,兩國照常交好。」

房玄齡奏道:「陛下,只怕麴文泰未必肯來。」

「他不肯來,亦可以上表謝罪嘛。朕知道,以麴文泰之胸懷,定怕入京為質,他若上表請罪,朕不嚴求。」

座下群臣皆知麴文泰必不肯來,其上表請罪恐怕也未必,事情如此發展下去,兩國必有一戰。

李世民又讚揚夷男道:「薛延陀這些年勢力漸強,夷男不像頡利那樣驕橫自恃,對朕相當忠心。麴文泰此次前去說項遭到拒絕,夷男又願為討伐高昌之前驅,實在難得。唐卿,你可與執失思力一起,攜帶金帛前去撫慰夷男,亦可順便協商一下進取高昌之策。」

唐儉、執失思力出班躬身領旨。

這時,李靖出班奏道:「陛下,夷男拒卻麴文泰之意,非其忠心我朝,實乃大勢所迫。」

李靖現在整日閉門不出,除了大朝會之時,他輕易不與人交往。

李世民見李靖今日主動出班說話,大為欣喜,道:「藥師兄有言,那是不會錯的,朕與眾卿洗耳恭聽。」

「陛下於貞觀四年平定東突厥之後,對北境採取了羈縻方略,以圖恩威並施,安靖北境。此策運用至今,的確大見成效。只是薛延陀等部落遠離我國邊境,懾於我國強勢,尊陛下為『天可汗』,然其心中游移其實未定。像此次拒卻麴文泰,其定是考慮到,若與高昌聯手,勢必與我國為敵,如此,我國定會先全力拿掉薛延陀之後,再徐圖西域之事。如此,夷男認為與高昌聯手,與其利益不合,轉而取得陛下信任,表態願為進攻高昌之前驅。」

「依藥師兄所言,夷男不與麴文泰聯手,非其忠心所致,而是不符合其利益所在嗎?」

「臣是這樣以為的。北境那裡,實為中國生亂之淵藪。若無大勢所迫,則動輒生亂。」

「朕明白藥師兄的意思,你是說欲求四方安靖,須有國力鎮之。這個道理,魏卿以前曾經說過。不過,朕以為,國勢強盛為邦交之基礎,要圖四方兵和,終究要以德化感之,如此,方是長治久安之根本。」

「陛下所言甚是,然邊鄙蠻族,其心中坐定了以勢消長之心思,中土之文化散入其心,其過程太緩太慢,難轉其尚武之念頭。依臣估計,北境那裡,五十年後,或突厥人,或薛延陀人,終究要起禍亂。」

李世民搖搖頭,說道:「藥師兄深謀遠慮,委實可嘆可敬。只是五十年後,在場之人大半會作古,難見北境之事。好了,藥師兄,朕會慢慢咀嚼你的這番話。只是眼前緊要之事,還是要設法對付麴文泰的挑戰。」

李靖明白李世民對自己的這番話不感興趣。

李世民又溫言對李靖道:「藥師兄,朕前日見吏部奏章,說你那位張氏夫人不幸病逝。你這幾日,本該在家中居喪才是,難得你為了國事勞心費力。」

李世民提到的李靖夫人張出塵即是紅拂女。

李靖得李世民問訊,心中感動,哽咽道:「拙荊勞皇上垂問,其地下有知,定是感激涕零。」

「藥師兄與夫人伉儷情深,在京城很是聞名。朕所以問訊她,是贊其佐藥師兄成就一代功業。藥師兄,朕准你在昭陵範圍選擇墓地,此事辦妥沒有?」

「臣沐浴皇恩,得陛下之旨在昭陵前任選墓地,此事已經辦妥。」

「嗯,墓地已經選妥,可讓將作監加緊修造。藥師兄,修墓之費不用你出一文,可全從內府具領。」

李靖急忙叩頭謝恩。

「閻卿,」李世民喚出將作大匠閻立德,囑咐道,「在藥師兄夫人下葬之前,你要親手繪製出陰山、積石山之簡圖,再讓石匠依圖造成二山之形立於墓前,墳塋制度依漢時衛青、霍去病故事,以彰藥師兄克定東突厥、吐谷渾之功。」

閻立德躬身領旨,李靖再次謝恩。

李世民又目視群臣道:「今後文臣武將中,只要有人如藥師兄這樣為朝廷立有大功,一樣可以陪葬昭陵,一樣可以刻石彰功。朕今日所以對藥師兄說了這麼多話,蓋為此也。」

李世民今日當堂彰揚李靖之功,固然是其感於李靖功顯績彰,也確實想藉此激勵群臣忠心為朝廷辦事。特別在靖安邊境的當兒,讓眾武將以李靖為榜樣,有勇有謀,一舉克定對手。

即日午後,鴻臚寺派出特使前往高昌。特使手中持有李世民親手寫就的詔書,其中詰責麴文泰,曆數其與大唐離心的種種劣行,令其來京謝罪,只要其痛改前非,可以不加追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