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4、醉了

黑夜來得無聲,上海外灘在輕柔的夜色里,一片燈火。

上海是一個多情的城市,外灘是一個多情的地方。

這裡有許多情侶,戀人,在這裡充實著他們的浪漫主義。

當然,也有許多寂寞空虛的單身男女,在這裡找尋寄託。或是一夜風情,或是在此邂逅相遇,一見鍾情,然後終成眷屬,為世人所稱頌,八卦新聞津津樂道。

這裡有遍地的酒吧,咖啡館。

這裡每一個夜晚都在上演著激情,荒唐,頹廢,墮落。

這裡充滿陽光,這裡又到處是陰暗。

許多人並不喜歡這裡的生活,可是每一個夜深人靜,空房獨居的晚上,總會忍不住來這裡,喝上那麼一兩杯。

也許,這就是外灘。

夜,充滿情意。

外灘一條街上,走著一個人。

白色的襯衫,白色的褲子。他的臉很白,他的眼睛很冷峻。他走路的時候,背挺得很直,他的腳步不快也不慢。

無論他身旁的燈火多麼艷麗,無論從他身邊經過的女人穿得多麼少,他似乎都無動於衷。他的腳步也從不因此變快或變慢,彷彿他從來都是應該這麼走的。

因為他的名字叫陸楓,冷公子陸楓。

這條街的盡頭有一家咖啡館,很不起眼,很冷清的咖啡館。

其他的許多酒吧,咖啡館裡,總會映襯出代表特殊含義的色彩鮮艷的燈光。這家咖啡館卻只亮著很純,溫馨,又有點昏暗的黃色光芒。

陸楓走了進去。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偏偏踏進這家咖啡館,也許僅僅是因為口渴了。許多年後,陸楓有一個習慣,每個星期,他都會去一次這家咖啡館,僅僅坐在那,喝一杯純凈水,加冰的純凈水。

咖啡館裡裝飾很乾凈。裡面人很少,一個琴師在彈奏著輕音樂,樂聲悠揚。

陸楓在一個空位子上坐下。

一個服務生跑過來,道:「對不起,先生,這一圈的桌子都被那位小姐包下了,麻煩請您坐旁邊這桌吧。」

陸楓點了下頭,坐到了旁邊一桌,對服務生道:「一杯純凈水,加冰。」

陸楓緩慢地喝著純凈水,看著玻璃櫥窗外來往的男男女女。

一個很瘦弱,很憔悴的女人,拿著一小支紅酒,在陸楓面前坐了下來,看著他。夏冰。

陸楓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望向窗外。

「你怎麼不看我?」夏冰笑著問道。

陸楓沒有說話,繼續望著窗外。

夏冰笑著問道:「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一個人,包下了這一圈的桌子?」

陸楓還是沒有說話。他顯然並不想知道為什麼,對於別人的事,他從不關心為什麼。

夏冰道:「因為我一個人喝酒的時候,不希望旁邊桌子坐了其他人。」

陸楓看了看夏冰,道:「這張桌子你包了?」

夏冰道:「沒有。」

陸楓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夏冰「呵呵」笑了起來,道:「你不用裝了。」

陸楓看了看她,道:「裝什麼?」

夏冰笑道:「裝酷啊。哎,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沒錢又想學別人裝情調,到了咖啡館看看價格單,最後只能咬咬牙叫杯純凈水。」

陸楓冷冷地看著她,冷冷道:「居然被你發現了。」

夏冰看著陸楓,笑了起來,道:「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一個我聽說過的人,聽說他也喜歡喝純凈水,而且很少說話。不過他可比你有錢多了。」

陸楓沒有說話,喝了一口純凈水,又望向了窗外。

夏冰倒了一杯酒,道:「你陪我喝酒。」

陸楓道:「為什麼?」

夏冰道:「我一個人喝酒,突然覺得很孤獨,所以我要你陪我喝酒。」

陸楓道:「我不會喝酒。」

夏冰笑了笑,打開皮包,抽出一張100元,放在陸楓面前,笑著問:「現在會喝了嗎?」

陸楓搖搖頭。

夏冰笑了一下,道:「你真是個聰明人。」

她從皮包里拿出了十張100元,放在陸楓面前,笑著看著他。

陸楓還是搖搖頭。

夏冰「哼」一聲,道:「讓你陪美女喝酒,還給你錢,你都不願意!」

陸楓冷冷道:「你可以找別人。」

夏冰道:「我偏偏要找你。得不到的,才越想要。你說,你想要多少錢?」

陸楓道:「我不會喝酒。」

夏冰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光,垂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時,她的眼睛裡閃爍著淚光,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想找個人喝酒,可是都沒有。」

她的手握得很緊,輕輕地抽泣著。

陸楓靜靜地看著她,道:「你想醉?」

夏冰沒有說話,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抹了抹眼淚。

陸楓拿起紅酒,把那杯加滿,移到夏冰面前,道:「好,我陪你喝,但我只喝水。」

但飲杯中酒,莫負杜康意

——此節題記

不知道當年杜康造酒是為了什麼,也或許他太累了,在酒中脫下自己的甲胄,找回片刻的自己。

有些人喝酒是因為熱鬧;有些人喝酒是因為孤獨;還有的人喝酒只是為了引起別人的同情。因為他太累了,太缺乏愛了。

終日笑著的人,也許僅僅是因為他有個好面具;終日堅強的人,也許僅僅是因為他穿了很厚的甲胄。當他太累了,太疲倦了,他摘下了面具,脫下了甲胄,其實,他只不過是一個很脆弱,很可憐的人。

夏冰喝了很多酒,流了很多淚,說了很多話。

陸楓一直靜靜地聽著,偶爾喝一兩口純凈水。

其實這是最好的安慰。

安慰失意人時,其實不必說很多話,僅僅是聽,聽她的傾訴,這已經夠了。

陸楓無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因為他很少說話。

如果你找一個心理醫生,他大談他的人生看法,談得比你還多,那他一定是個不合格的心理醫生。

如果一個作者,他在小說里大講他的人生感悟,講得比裡面人物的話還多,那他一定是個不合格的作者。所以紫金陳也認識到了這點,所以就不多談他的看法,繼續小說原本的故事。

現在夏冰也許醉了,也許沒醉。這都已經不重要了。甚至即使她忘了自己叫夏冰,這也不重要了。因為酒的真諦,就是讓你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夏冰紅著眼眶,看著陸楓,低頭無聲地笑了笑,道:「你從頭到尾,沒說過話。」

陸楓道:「我是個啞巴。」

「呵呵,會說話的啞巴。」夏冰笑了起來,道,「告訴我,你總是這麼少說話嗎?」

陸楓道:「不。」

夏冰道:「你什麼時候說話最多?」

陸楓道:「上學背課文時。」

夏冰笑了,說道:「謝謝你。」

陸楓道:「什麼?」

夏冰道:「謝謝你陪我喝酒。」

陸楓道:「我沒喝酒。」

夏冰又喝了一杯,道:「你能送我回去嗎?」

陸楓道:「你家住哪?」

「家?呵呵……」夏冰眼眶中帶著淚水,冷笑著又喝下一杯,道,「什麼叫家?曾經我以為有房子的地方就叫家。現在呢?房子再大,裝修再好,只有一個人住,這就是家嗎?呵呵呵呵……」

陸楓眼神有些茫然。

夏冰道:「你有家嗎?」

「我?」陸楓愣了一下,淡淡望著窗外,道,「以前沒有,後來以為自己有了,再後來才知道,從來就沒有。」

夏冰拿起酒杯,道:「你覺不覺得,我們該為我們自己干一杯?」

陸楓拿起杯子,和夏冰碰了一下,喝光了純凈水。

夏冰道:「你送我回去?」

陸楓道:「回哪?」

夏冰道:「隨便哪家酒店。」

陸楓點了下頭,道:「好。」

夏冰醉意朦朧地搭著陸楓走出了咖啡館。

陸楓剛準備叫計程車,夏冰道:「你沒車?」

陸楓道:「我喜歡走路。」

夏冰醉眼笑著指著陸楓,道:「你真是個——倔強的窮人。呵呵,買不起車,一定要說自己喜歡走路。」

陸楓淡淡道:「也許吧。」

夏冰道:「開我的車。」

夏冰領陸楓到了她的賓士車前。

陸楓看了看,道:「你是個有錢人。」

夏冰笑著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開賓士嗎?」

陸楓搖頭。

夏冰道:「低調,為了低調。」

陸楓淡淡地看著她。

夏冰道:「開賓士是為了低調。如果我開勞斯萊斯,這六年早被人發現了。」

陸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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