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說我的方法符合自然的秩序,而且我在實踐過程中沒出現錯誤的話,那愛彌兒就能成功地走過感性這個階段,進入理性發展時期。
等再走過這個時期之後,愛彌兒就是一個成年人了。但在進入理性發展時期之前,讓我們先來回顧一下他走過的路。
每一個人生階段都有一個特定的評價完美的標準。我們經常說誰是一個「完美的成人」,據此,我提出一個新的說法,即「完美的兒童」。這個說法可能比較新奇,但只要不至於引起別人的反感我就知足了。
看到一個健康活潑、身強體壯而且各方面的發育都很完善的孩子站在我面前的時候,無論想到他的現在還是他的未來,我的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現在的愛彌兒聰明伶俐,充滿朝氣,沉浸在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中,等他再長大一些的時候,他就可以更加自如地運用他的感覺、理性以及各種能力了。
無論是把他看成一個孩子,還是看成一個成人,我的心裡都無比愉快。我感覺自己被他的生命力感染了,自己的生命和他融為了一體,彷彿又找回了我那早已逝去多年的青春。
突然,伴隨著一陣鐘聲,一切美好都消失了。愛彌兒的眼睛失去了光彩,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他獃獃地站在原地。突然,一個表情嚴肅而陰鬱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一本正經地對他說:「跟我來,孩子。」說完就把他帶走了。
他們進入了一間房子,放眼望去,滿屋子都是書。沒錯,是書!在孩子的眼中,沒有比書更沉悶無聊的東西了。
多麼可憐的孩子!他就這樣被拖走了,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曾經帶給他無數快樂的東西,禁不住流出了眼淚,但他不敢哭出聲來。他只能將所有的怨氣憋在心裡,沒有抱怨的權利。
到我這裡來吧,我原本無憂無慮的學生啊,趕快遠離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到我這裡來給我安慰吧。愛彌兒朝我走來。當他越來越靠近我的時候,我高興至極,同時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欣喜。
他的朋友在這裡等他,他們可以一起快樂地做遊戲。他堅信我這裡能帶給他無限美好的時光。他和我相處得很融洽,絲毫不存在誰依賴誰的狀況。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蓬勃向上的活力;他的身體、表情以及各種動作,無不透露著幸福與自信;他身強體壯、步伐穩健、精力充沛;他的皮膚細嫩而充滿光澤,絲毫不顯得柔弱;他的身上被空氣和陽光印上了男性的標記。
他的內心還沒有燃起情慾的火焰,但至少還保留著童年的單純和天真;他還不知道虛榮和傲慢為何物,待人接物的時候既開朗又大方。
雖然他心中尚未形成太多的觀念,但已有的觀念都是清晰而確定的;雖然他的記憶里滿是空白,但他靠經驗掌握了很多知識;雖然他的學習成績比不上其他的孩子,但他對大自然的認識比別的孩子都透徹和深刻;雖然他沒有太多的言語,但他的腦子裡全是智慧;雖然他只會講一門語言,但是他懂每一句話所傳達的意義;雖然他的口才沒有別的孩子好,但他的辦事能力卻比他們強得多。
在他那裡,所有的成規或者習俗都是不存在的。他絕不會讓昨天的行為影響到今天的選擇;他絕不墨守成規,絕不屈服於權威,絕不迷信榜樣;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出於自己的興趣。
所以,你不會從他嘴裡聽到一句過時的話語,也不會看到他去模仿別人的行為。他說出的話都是他的真實想法,他做出的事都是他本人的心意。
他的身上擁有一些道德觀念,但這些觀念和成人世界裡的是不一樣的,而是與他目前的狀況有關,因為他還沒有真正融入社會生活中去。
所以,即便他能聽懂你所講的那些自由、契約或者財產的概念,卻聽不懂權利和義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你用命令的口吻讓他去做某件事情,他多半會對你不理不睬。不過,如果你對他說:「請你幫我個忙吧,等下次你需要的時候我也會幫你的。」聽到你這樣說,他立刻就會按你的吩咐去做了。
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會向他遇到的第一個人求助,不管這個人是誰,擁有怎樣的地位。國王也好,僕人也罷,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從他對你說話的態度中,你就可以感覺到,他的話里沒有命令的成分,他知道你並不屈從於他,也不虧欠他。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時是在尋求幫助,而且也知道你出於好心肯定會向他伸出援手。
他用簡答幾句話表明了自己的請求,從他的眼神、聲音和表情中可以判斷出他早已經做好了迎接任何一種結果的準備,無論你答應他還是拒絕他,他都能坦然接受。他的這種表現說明,他既不去支配別人,也不受別人的支配。
如果你幫他,他不會向你表達謝意,反而會覺得自己虧欠了你;如果你不幫助他,他也不會反覆要求或者大喊大叫,只會說一句:「這怎麼可能呢?」
一旦發現自己有某種需要,他絕不會迴避。有些需要是伴隨著出生就出現的,他從落地那天起就受到需要的束縛,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對什麼都能應付自如。
對他而言,遊戲和工作沒有明顯的界線,遊戲就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就是遊戲,他不覺得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異。
他的所有行為都生動有趣,給人帶來無限的歡聲笑語。只要觀察一下他的行為,我們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智是不是靈活,知識面是不是廣。
一個眼睛泛著靈光、表情沉著冷靜、臉上帶著笑容的漂亮孩子在那裡專心地做著事情或者開心地嬉戲玩耍,這會是一幅多麼令人心曠神怡的畫面啊!
愛彌兒12歲的時候雖然還是個孩子,但他已經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可他的這種完美狀態並不是以犧牲童年的快樂為代價的。
在他身上,完美和快樂不但不衝突,反而是齊頭並進的。他擁有了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具備的智慧,同時也充分享受到了大自然所賦予他的自由。
如果發生了意外,愛彌兒受到了致命的傷害,我寄托在他身上的所有希望全都幻滅了,我也不會因為他的離世而悲痛欲絕,更不會因為曾經給他帶來痛苦而懊悔。
我會問心無愧地對自己說:「雖然他的生命很短暫,但他卻度過了一個美好的童年。大自然賦予他的一切東西他都享受到了,我一件都沒有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