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歲 「好爺爺」,搬家,轉學

我小時候,奶奶和她後來的老伴「好爺爺」一起生活。「好爺爺」其實姓郝,但我當時不知道,還以為是他人特別好的緣故。老兩口的院子里種著好爺爺的竹子、奶奶的金銀花和伯伯栽培的石榴樹。奶奶每天早上在竹子下做晨操,好爺爺就怡然自得地在陽台上看報紙;奶奶畫國畫,好爺爺就給她題字,夕陽紅的生活其樂融融。

好爺爺最讓家裡的孩子感到驕傲的地方,就是他長得很像周總理。我有時候會把奶奶和他的照片帶到學校給同學看,故意問:「你看這位爺爺像誰?」同學驚叫:「這不是周總理嗎?」我的小伎倆得逞,頓時百分之一百二十地「跩」起來,揚揚得意地大聲糾正道:「不是,他是我『好爺爺』!」好爺爺很喜歡我,我給他唱歌,他耳背聽不清楚,我就湊到他耳邊唱,好爺爺就一邊聽一邊給我打拍子。有一次我任性地說想要幾根竹子「騎竹馬」,好爺爺聽了,拿起鋸子就要進院給我鋸竹子,慌得爸爸媽媽一起撲過去才把他攔住。

可惜,這麼好的好爺爺,在我10歲那年卻患病住進了醫院。爸爸媽媽買了當時剛剛出現在市面上的昂貴點心「康萊蛋酥卷」去看他。回來之後給我講,好爺爺精神頭兒還不錯,還知道跟奶奶鬥嘴。他胃口不好不想吃東西,奶奶就說:「你要是不吃飯,我就回家。」好爺爺趕緊說:「你要是回家,我就不吃飯。」逗得爸媽直笑。

好爺爺的樂觀和奶奶的精心照顧,並沒能阻止病魔的腳步,幾個月以後,好爺爺去世了。爸爸媽媽不放心奶奶一個人,決定帶著我搬過去跟她一起住。奶奶住在計委大院附近的一個小區里,與姥姥姥爺家非常近,但離我們現在住的北外這邊就遠了,自然,我需要轉學。

在爸爸媽媽和奶奶來看,我轉學是一件好事,因為我將要轉去的中古友誼小學是一所不錯的學校,師資力量和生源都比較強大。連班主任鮑老師都覺得我轉學是好事。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個消息有些突然,也有一點兒殘酷。我的母校魏公村小學,它在我的童年中,佔據了太多太多的回憶。從6歲開始,我的大多數時光都是和班裡的老師、同學一起度過的:放學後戴上老花鏡給我縫扣子的班主任鮑老師,我的好朋友、比動畫片里的公主還要漂亮卻被男生稱作「小母老虎」的黃雅璐,家裡養了兩隻波斯貓的史偉明,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大辮子姑娘李香,哭起來比我唱歌還要好聽的金嗓子小妞兒林娜,很黏我的小機靈豆鄧菲兒,跟我一起積攢漂亮橡皮的趙艷博,總是樂呵呵的小胖子李棟,經常被黃雅璐打得四處逃竄的學習委員李雷,還有曾悄悄把遲到的我放進來的門衛王大爺,永遠在校門口迎接我們的大柳樹……這些朝夕相處了四年半的朋友,現在卻要跟他們說再見了。鮑老師在班裡宣布了我要轉學的消息,同學們紛紛送給我賀卡留念。回到家,翻著厚厚的賀卡,仔細看著上面一段段臨別贈語,我惆悵得掉了幾滴眼淚。(程剛已經在四年級的時候搬家轉學了。)

爸爸也過來跟我一起看,大多數同學寫的都是「友誼長存」「永遠是好朋友」「不要忘了我啊,你一輩子的朋友」。爸爸看後輕輕笑起來,拍了拍我的後背。「真是孩子啊……」我聽見爸爸喃喃地說。

後來我聽爸爸講,他在小學曾經有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五年級的時候對方舉家搬到廣州去了。當時四爺爺到北京來開會,順便來看奶奶,看見那個男孩兒給爸爸的賀卡上寫著「我們的友誼會像松柏那樣萬年常青」便哈哈大笑起來,跟爸爸說:「松柏是多長壽啊,一萬年是多長久啊,人才能活幾年,友誼萬年常青?難啊。」10歲的爸爸很惱火,氣鼓鼓地大聲反駁他,但四爺爺只是笑。後來果然像四爺爺說的一樣,爸爸很快又交到了新的好朋友,跟舊時小友聯繫逐漸淡了……爸爸跟我說,我轉學之後會交到新的朋友,現在的同學們也會馬上習慣班裡沒有我的日子,生活就是這樣的,回憶確實美好,朋友之間也總會有所牽掛,但是離別的傷感很快就會消失不見。

我仔細地聽爸爸說著,一直聽到心裡,但是卻無法消化。他講的我似乎都明白,但我卻依然難過。在魏公村小學的最後一個寒假很快過完了,春節過後,我把養了很久的大蝸牛送給鄰居,又去北外溜達了兩圈,然後就和爸爸媽媽離開了生活八年的小家,去奶奶家住了。

後來我在新的小學果然過得很快樂,交到很多好朋友,有些現在還有聯繫。而我們和奶奶,則一直生活了20多年,奶奶今年將103歲了,依然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又健康又精神,每天悠閑地安享著她晚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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