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陷入自我欺騙 我們總喜歡誇大自己取得的成就並信以為真

20世紀90年代初期,備受讚譽的電影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從助理那兒聽說有人假冒他。冒充斯坦利·庫布里克的這個人(真名叫作艾倫·康威,與留著黑鬍鬚的導演斯坦利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在倫敦四處活動,告訴大家他就是(其實不是)著名的斯坦利。因為真正的斯坦利·庫布里克很注重隱私,總是躲著娛樂記者,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長相。因此,當一些容易上當的人知道能夠「認識」這位著名導演時都非常興奮,結果上當受騙。負責資助和推廣斯坦利電影的華納兄弟電影公司幾乎每天都要打電話到庫布里克的辦公室,詢問「斯坦利」為什麼沒有與他們合作。畢竟,他們為他提供了飲料和晚餐,還為他付了計程車錢,而他也承諾會在下一部電影中為他們分配角色。

一天,弗蘭克·里克(曾任《泰晤士報》的劇評家和專欄作家)與他的妻子和另外一對夫妻在倫敦一家餐館用餐。碰巧的是,假冒庫布里克的那個人就坐在他們旁邊,他正在向一位有爵位的議員和幾位年輕人誇耀他的電影。當這個騙子看到里克就坐在他的鄰桌時,他走到里克面前,告訴這個劇評家他正準備控告《泰晤士報》,因為《泰晤士報》稱他正處於「創作低谷期」。能碰到深居簡出的庫布里克,里克感到很興奮,想對他進行一次採訪。康威讓里克給他打電話,並給了他家裡的電話號碼,然後……消失了。

這次碰面之後不久,里克和其他人就知道自己被騙了。最後康威把一切都告訴記者時,終於真相大白。康威聲稱自己是處於恢複期的精神病患者(他說,「這很不可思議。庫布里克左右了我的身心。我真的相信我就是他!」)。康威去世時是個窮困潦倒的酒鬼,恰好比庫布里克早去世4個月。

儘管這件事十分極端,但康威在偽裝時很可能深信自己就是庫布里克,這也引出了一個問題:我們是否比其他人更容易相信自己的謊言。為了研究這個問題的可能性,我們設計了一項實驗,其根本目的就是研究自我欺騙,但這次我們還測試了參與者對自己的失誤視而不見的普遍傾向。為了測試這種傾向,我們問參與者是否認同幾個陳述,例如「我對人的第一印象通常是正確的」和「我從不掩飾自己的錯誤」,我們想知道,在大多數的問題中都答「是」的人,在我們的實驗中是否有自我欺騙的傾向。

與先前的實驗一樣,我們發覺這些有參照答案的參與者的欺騙性最高,也因而得到較高的分。他們預測自己在下一次測試中的答題正確率也偏高。由於誇大了成績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們還會損失一些錢。那麼那些對大多數陳述性問題都回答「是」的人,情況又如何呢?很多人都選擇了肯定答案,而預測自己在下一次實驗中會發揮最高水平的也正是這些人。

1959年,美國「最後的內戰老兵」沃爾特·威廉辭世。他的葬禮非常隆重,有好幾萬人觀看了儀式,還有為期一周的哀悼。然而,許多年以後,一位名為威廉·瑪沃爾的記者發現,內戰開始之時,威廉只有5歲大,這也意味著在內戰期間他絕不可能符合參軍的年齡。這還不止,沃爾特·威廉去世時接受的錯誤頭銜是由一個名叫約翰·賽琳的人轉授給他的。但瑪沃爾發現,這個人稱自己是「最老的內戰士兵」也不是真的。事實上,最後一批所謂的「最老的內戰士兵」都是假的。

這樣的故事不勝枚舉,甚至在近代發生的戰爭中(人們普遍認為在近代戰爭中編造這種謊話更難),情況也是如此。有這樣一個例子:士兵托馬斯·拉雷茲在阿富汗對戰塔利班時因為轉移一名受傷的戰士而中了幾槍。拉雷茲不僅救了戰友的生命,還不顧傷勢殺死了7名塔利班武裝分子。達拉斯新聞頻道報道了拉雷茲的功績,但後來又撤回了這條新聞。因為,雖然拉雷茲確實是一名士兵,但他從未到過阿富汗,整個故事實際上只是一個謊言。

記者經常揭露這種錯誤的言論。但有時,他們正是製造謊言的人。資深記者丹·拉瑟,聲淚俱下地描述了自己在海軍陸戰隊工作的情形,而實際上他從沒在那兒接受過基礎訓練。顯然,他欺騙自己相信他的確參與到這件事中。

人們誇大自己在軍隊服役的記錄,可能有很多原因。但人們頻繁地偽造簡歷、學歷以及個人經歷的這種現象,就引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我們在公共場合說的謊言是否可能成為一種成就標誌,而這種標誌會「提醒」我們注意偽造的成就,幫助我們將這些虛構的事實融入現實?所以,如果戰利品、綬帶或是證書能代表我們從未取得過的成就,那麼這些成就標誌會使我們認同對自身能力的錯誤認知嗎?我們取得的某種成就證書能提高我們的自我欺騙能力嗎?

在為你講述關於這些問題的實驗結果之前,我應該說明一點,我自豪地在辦公室的牆上掛了兩個證書。一個是「麻省理工學院禮儀學本科證書」,另一個是「麻省理工學院禮儀學博士證書」。麻省理工學院會在又冷又令人痛苦的一月開設禮儀學校,而我這兩個證書都是由禮儀學校授予的。為了達到課程要求,我必須上很多課,如交際舞、詩歌、打領帶以及一些令人振奮的動作技巧課。實際上,我將證書掛在辦公室的時間越久就越相信自己很有魅力。

我們通過讓參與者在第一次數學測試中有作弊的機會,來驗證證書的影響。在參與者誇大了自己的表現之後,我們為其中一些人頒發了證書來表彰他們在測試中的(假的)優異表現。我們甚至還在證書上寫上了他們的名字和分數,並印在了一張看上去既漂亮又正式的紙上。而其他參與者就不能得到這張證書。成就標誌會使參與者對其誇大的表現信心大增嗎?畢竟,他們表現好的一部分原因是參考了標準答案。另外,證書會使他們相信自己的分數的確是他們能力的真實寫照嗎?

事實證明,我並不是唯一一個受證書影響的人。與沒有證書的參與者相比,得到證書的參與者在第二次測試中預測自己答對的題數更多。看起來擁有一個「幹得不錯」的成就標誌會使人認為他們的成就都是自己取得的,而實際做得如何則無關緊要。

19世紀的作家簡·奧斯汀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證,說明了我們自身的利益以及周圍人的鼓吹可能使我們真正相信自私是寬容與大方的標誌。在《理智與情感》中,有這樣一個情節:約翰是家裡唯一的兒子,因此他也是財產的合法繼承人。他曾向自己的父親許下諾言,在父親臨終之前,約翰向父親保證他一定會照顧他善良卻貧窮的繼母和繼母的3個女兒。約翰自願給繼母和她的女兒們3000英鎊,這對於他繼承的財產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已經足以讓她們過得很好了。他和藹地解釋道:「我可以毫不費勁地省出這麼一筆錢。」

儘管約翰很滿意這個想法,也覺得給出這樣一筆錢並不困難,但他聰明而自私的妻子卻輕而易舉地勸服了他,說他給自己繼母的任何一點兒錢都將使他及其妻兒「窮得叮噹響」。就像童話故事裡邪惡的女巫一樣,約翰的妻子爭辯道,父親一定已經頭腦不清了。畢竟讓約翰做出承諾的時候,約翰的父親已經快去世了。之後,妻子喋喋不休地抱怨約翰的繼母有多麼自私。約翰的妻子認為,繼母和她的女兒們憑什麼得到財產呢?為什麼約翰要將從父親那裡繼承的財產浪費在他貪婪的繼母和她的女兒們身上呢?約翰被勸服了,他總結道:「如果不是太不合禮數,的確沒有任何必要為這個寡婦和她的3個女兒做得太多……」於是,良心做出了讓步,貪婪被合理化,財產也沒有損失。

所有運動員都明白使用興奮劑不僅違規,還會給他們的聲譽及這項運動抹黑。但是,想要創造新的紀錄、吸引媒體關注和博得觀眾喜愛的意願,促使許多運動員以服食興奮劑的方式作弊。這個問題很普遍,在各項運動中都存在。在2006年的環法自行車賽上,弗洛伊德·蘭迪斯就因服食興奮劑被取消冠軍資格。加拿大滑鐵盧大學的足球隊在8名隊員被檢測出類固醇呈陽性後,整個球隊被禁賽一年。某保加利亞籍足球教練遭禁賽4年,因為他在2010年的某場比賽之前向隊員提供了興奮劑。我們只能猜想這些服食興奮劑的運動員,在贏得比賽或領獎牌時在想些什麼:他們會認識到自己得到的表彰不是應得的嗎?或者,他們真的會相信自己的優秀表現完全是因為技術高超?

當然,棒球也不例外。如果馬克·麥奎爾沒有服食興奮劑,他還會取得那麼優秀的成績嗎?他認為取得好成績都是因為他的技術好嗎?在承認服用類固醇後,馬克說:「我相信大家一定很想知道,如果我從未服用過興奮劑,是否能打出這些全壘打。在沒有服用興奮劑的那幾年,我有時打得好,有時打得不好。在服用興奮劑的那幾年,我也是有時打得好,有時打得不好。但不管怎樣,我都不應該那樣做,因此,我感到十分抱歉。」

馬克也許很後悔,但最後,無論是他的球迷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其真實水平到底如何。

正如你看到的那樣,人們很容易相信被自己誇大了的成就。人們是否有可能停止或減少這種行為呢?通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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