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動機迷惑的理智 一個古怪的燒傷治療方案:在臉上刺青

不久前,我碰到了一個相當蹊蹺的利益衝突事件。當時我已經25歲了,大概在六七年前受過傷 ,現在需要回醫院做個例行檢查。在檢查的過程中,我碰到了幾位醫生,他們都重新看了我的病歷。後來,我又碰到了燒傷科主任,他看到我似乎很高興。

他說道:「丹,針對你的病情,我們有個全新的治療方法。你看,你的鬍子又黑又密,刮臉的時候不論你颳得多乾淨,長鬍子的地方總會露出鬍子的黑茬。而你右半邊的臉上有燒傷的疤痕,不會長鬍子也沒有胡茬,因此你的臉看上去不對稱。」

於是,這位燒傷科主任就在那兒做了一個小型報告,從美學和社會因素的角度向我闡述了對稱的重要性。我知道對稱對他的重要性,因為幾年前,我就聽他做過類似的講解,當時他勸我進行一個複雜又漫長的手術。他說他會在這個手術中取下我的部分頭皮,同時還能保證大腦供血,然後對我右側眉毛的右半邊進行整形。(我做了這個時長達12個小時的手術,對結果也算滿意。)

這位主任之後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我們已經在像你這樣的有疤痕的臉上進行過手術了,就是文上像胡茬那樣的小黑點,而且病人對手術結果都感到很滿意。」

我說道:「這聽上去挺有意思的,我能和進行過這個手術的病人聊一聊嗎?」

他說道:「對不起,你不能那麼做,我們要對病人的醫療信息保密。」他拿了些病人的照片給我看,但這些照片展示的並不是病人的整張臉,而是在臉上刺青的部分。的確,有疤痕的部分看上去真的像長了胡茬那樣的小黑點。

但接著我又想起一些別的事,便問道:「我要是老了,鬍子變白了,這些黑點又該怎麼辦呢?」

他回答道:「哦,沒問題,到那時我們會用激光把刺青的顏色弄淺。」他確信這種方法可行,站起來又說道:「你明天9點再來吧,按往常那樣就刮你左半邊臉的鬍鬚就行,颳得有多乾淨按你的喜好。我敢保證,到明天中午的時候,你就會變得更快樂、更具魅力。」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以及那天餘下的時間裡,我都在仔細考慮這個治療方法的可行性。我還意識到,為了充分發揮這一療法的效用,我以後不得不用同一種方法刮鬍子。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燒傷科主任的辦公室,告訴他我對這個手術沒興趣。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我沒有預料到的,這位主任怒氣沖沖地說:「你怎麼回事?你不想招人喜歡嗎?這種不對稱的臉給你帶來什麼奇特的樂趣了嗎?女士們會因為可憐你而和你做愛嗎?我給你提供了又好又簡單的方法來改變你的現狀,你為什麼就不能心懷感激地接受它呢?」

我說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對這個方法感到不安。你讓我再想想吧。」

你也許很難相信這個主任會如此咄咄逼人、言辭激烈吧?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以上就是他的原話,與他平時對我的態度大相徑庭,所以我才對他不留情面的講話方式感到困惑。事實上,他是個出色且敬業的醫生,他對我很好,也總是盡其所能地幫助我。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拒絕接受治療,我長年和專業的醫學人士接觸,有些治療我是接受的,但有些我並不接受。不過,此前從來沒有哪位醫生,包括燒傷科主任,想讓我因為滿心愧疚而接受治療。

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我就找到了燒傷科的副主任,他更年輕一些,和我的關係也不錯。我詢問他主任為什麼要給我施加壓力。

他說道:「沒錯,主任已經勸服兩個病人接受這個手術了,但若要在醫學類核心期刊上發表科研文章,他還需要再找一個病例。」

這條信息無疑使我明白了我所面臨的利益衝突。那位主任確實是位好醫生,多年來,我也總能感受到他對我的關懷和呵護。但是,儘管他關心我,但在這件事上,他卻無法眼看著其利益會因與我的利益相衝突而喪失。這也表明,人們的世界觀一旦受到影響,想要突破這些利益衝突就會很難。

我也有幾年在學術期刊上發表文章的經驗,現在,我對這位醫生的利益衝突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此後還會有更多了解)。當然,我從來沒試過強迫任何人在臉上刺青,不過以後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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