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挑戰生活中的常規 第十章 短期情緒的長期效應為什麼我們常常感情用事?

不管怎樣,情緒是轉瞬即逝的。交通擁堵使人心煩,禮物讓人高興,腳趾被人踩了我們會破口大罵,但無論是心煩、高興還是惱火,都不會持續太久。我們會心血來潮意氣用事,也會對自己的行為後悔不已。假如我們由著性子給老闆發出一封措辭激烈的郵件,對心愛的人說了些絕情的渾話,或者買下了超出經濟能力的東西,衝動的勁頭一過,我們就會為自己的做法感到懊悔(常言道,「睡完一覺再說」「從一數到十」「先冷靜一會兒後再做決定」)。當我們的情緒,特別是憤怒佔了上風時,等我們「清醒過來」,就會敲打著自己的前額問:「我剛才是怎麼想的?」當我們清醒、後悔,並且反思的時候,便會經常自我安慰,覺得至少我們下次不會再這樣做了。

不過,我們真的能夠徹底改掉頭腦發熱時的那些行為嗎?

下面的這個故事是我本人的,我在怒氣中失去了控制。我到麻省理工學院的第二年,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助理教授,負責給一個研究生班教授決策課程。這門課是制度設計與管理課的一部分,是管理學院和工程學院共同設置的雙學位課程。學生們都很好學(出於各種原因),我也很樂意教他們。但是有一天,大約是學期的中間,有7個學生來找我,原因是課程安排發生了衝突。

學期中間一般不會發生課程時間重疊的現象,不過這幾個學生同時還選學了一門金融學。教這門課的教授,我姑且稱他為保羅,臨時取消了幾次正常課時,另外安排了補課時間。不巧的是,補課時間與我後半部分的課程時間重疊。學生們告訴我,他們禮貌地提醒過保羅時間上的衝突,但是他不屑置辯地讓學生們自己決定輕重緩急。據說他還放出話來,很明顯,金融學比那門故弄玄虛的行為學重要得多。

我當然感到氣憤。我沒見過保羅,我只知道他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教授,還當過學院的院長。因為我的學術職稱太低,沒有任何抗爭的餘地,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我想盡量幫助學生們,於是,決定同意他們中途離開我的課堂去上金融課,我可以用第二天上午的時間把其餘的部分補講給他們。

我們商定後的第一個星期,按照我們說好的,這7個學生中途離開我的課堂,第二天他們到我的辦公室來,我把落下的課程內容再講一遍。課程中斷和額外的工作確實使我感到不快,但我知道錯不在學生,我也清楚,這只是暫時的安排。第三個星期,7個學生仍然中途離開去參加金融學補課,我也讓其他學生暫時休息一會兒。我記得在我去洗手間的路上,因為課程被打斷而感到窩火,另一間教室的門開著,我看到那幾個被迫離開的學生坐在教室裡面,還看到了那個金融學教授,他的手正在空中比劃著闡述某個問題。

突然,我的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火。就是這個人,根本沒有尊重我和我的學生的時間,由於他的目空一切,我不得不多花時間來給學生們補課,而且這些課程根本就不是我取消的。

之後,我是怎麼做的?因為怒火中燒,我徑直走到這位金融學教授的面前,當著全班學生的面對他說:「保羅,你把自己給學生補課的時間安排到我的上課時間裡,我非常不高興。」

他好像一下子愣住了。很顯然,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以及我說的是什麼。

「我正在講課。」他怒氣沖沖地說。

「我知道。」我反駁說,「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把你的補課時間安排到我的正常課程時間,這是不應該的。」

我停了一下。他似乎還想弄清楚我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就想說這麼多。」我接著說,「我已經把我的感受告訴你了,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彬彬有禮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轉過身,走出了那間教室。

我一離開教室,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不應該這樣做,但我的感覺好多了。

那天夜裡,我接到德拉贊·普雷勒克的電話,他是我們系的學術負責人,我到麻省理工學院任教主要就是因為他。德拉贊告訴我,學院的院長迪克·施馬蘭西給他打過電話,講了白天的事情。院長問他有沒有可能讓我在全院師生面前公開道歉。「我告訴他不大可能。」德拉贊對我說,「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院長會親自打電話找你。」突然,童年時被叫到校長辦公室的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當年的情景歷歷在目。

一點兒不錯,第二天我就接到迪克的電話,接著又面談了一次。「保羅非常惱怒。」院長對我說,「他認為竟然有人敢走進他的課堂,當著全班學生的面質問他,他受到了侮辱。他要求你道歉。」

我把事情的原委和經過向院長做了陳述,並且承認我可能不應該一怒之下走進保羅的課堂責備他。同時,我提議保羅也應該向我道歉,因為追根溯源,是他先三次打斷了我的正常教學。很快,院長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不會說「對不起」。

我甚至儘力說明這件事的好處,我對院長說,「你是位經濟學家,是否可以這樣看,名聲很重要,我現在就有了一種名聲,別人故意踩我的腳趾而我會反擊,以後就不大可能再有類似的事了。也就是說,你將來就不用再費力處理這一類的問題了,這是好事,對不對?」不過,從他的表情我看得出他並不認同我的想法。他只是要我找保羅面談(同樣,與保羅的談話也沒有令雙方滿意,不過保羅指出我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面有問題,建議我學習一下禮儀規則)。

我講述這樣一個學術上固執己見的故事的出發點就是要承認,我本人在頭腦發熱時也會失態(不管你相信與否,我個人在這方面有很多例證)。更重要的是,故事顯示了情緒運作的一個重要方面。當然,事後我發現,課程時間衝突時最好先給保羅打個電話商量一下,但是我沒有。為什麼?部分是由於我確實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情況,同時也是因為我當時並沒有很在意。除了學生們中途離開和第二天上午到我的辦公室補課,我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甚至記不得保羅,也沒再去想上課時間衝突這件事。但是,當我眼看著學生們離開我的課堂,想到第二天還要額外再補課;接著,我看到學生們坐在保羅的課堂里,所有的一切釀成了一場風暴。我完全被情緒左右,做了不該做的事(我還得承認我太固執,經常不肯道歉)。

總體來看,情緒似乎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例如,你在上班路上發現有個人開車強行闖進你的車道,你很生氣,不過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再理他。不一會兒,你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路上、收音機中的歌聲,以及你那天晚上要去的飯店。在這種情況下,你有自己的一套決策方式(即下圖中的「決策」),一時的怒氣對你此後的其他決策沒有影響。下圖中情緒兩邊的「決策」表示情緒稍縱即逝的狀態,以及你的決策方向的穩定性:

不過,我和愛德華多·安德雷德(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教授)卻想弄清楚,當引起這些情緒的經歷,諸如腳趾被踩、無禮的開車人、處事不公的教授,或者其他惱人事件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以後,情緒的效應是否會影響人們未來的決策。

我們的邏輯是這樣的:設想發生了讓你高興的事,因此你辦起事來也想大方一點兒——比如,你喜歡的球隊得了世界冠軍,那天晚上你要去岳母家吃飯,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你會心血來潮地給岳母買束鮮花。過了一個月,球賽引發的興奮已經消退,錢包也癟了下來。又該去岳母家了,你想到好女婿應該怎樣做,在腦子裡掂量了一下,記起了上一次買花的偉大創舉,於是又買了花。打那以後,你開始不斷地重複這一禮節,直到最終形成習慣(總的來說,這是個不錯的習慣)。即使最初導致你這一舉動的原因(贏球的興奮)不復存在,但你仍然會把過去的行為當作下一個行為的參照——好女婿應該怎樣做(給岳母買花)。這樣一來,你最初的情緒效應對後來一連串的決策都產生了影響。

為什麼會這樣?如同我們從別人那裡得到啟發,知道應該吃什麼、穿什麼一樣,我們也從後視鏡里觀察自己。歸根結底,如果說我們可能跟隨不大熟悉的人(我們把這種行為稱作「羊群效應」),那麼對於我們無比敬重的人——我們本身,又會如何跟隨呢?如果我們看到自己曾經做過的某個決定,我們就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決定有道理(誰能說不呢),於是照此辦理。我們把這一過程叫作自我羊群效應,因為它與跟隨別人在形式上相似,只不過我們跟隨的是自己過去的行為。

我們來看一下被情緒吞噬的決定,怎樣成為自我羊群效應的原始因素。假如你為一家諮詢公司工作,你的任務之一是組織召開每周的員工例會。每個星期一上午,你要求每個項目負責人具體報告與前一周相比,上周的進展狀況、本周的目標等。各個項目負責人彙報完畢,你根據他們的情況找出協調辦法。因為每周的例會是全公司人員見面的唯一機會,它也經常成為大家相互交流和輕鬆幽默(或者是諮詢從業者們認為的幽默)的場合。

某一個星期一的上午,你到達辦公室的時間比預定的員工例會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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